“轟隆隆——”驚雷炸響後,耳邊傳來說話聲。
“師父,那位還在門外等着。”
輪回觀内,瘦削的青年給老者送上一碟茶點,順口道:“需要将他送遠一些嗎?”
月老順了順胡子,嘬了口熱茶,道:“不管他,讓他等着去吧。”
“轟隆隆——”又是刺目的電光過後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
青年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撇了月老一眼又一眼。
月老看不下去了,問他,道:“到底怎麼了?”
青年擡頭看向天空,臉上一閃一閃的,說:“那位天天引雷劈咱們山頭,引來不少修士圍觀,主要是他的天雷帶着肅清正源的規則之力,咱們的結界快撐不住了。”
月老喝茶的手頓住了,默默伸手掐算了一番,随後胳膊支在扶手上歎了口氣,低聲道:“怎麼這麼賤!”
青年:“……需要請崔大人來一趟嗎?”
月老胡子一順,斜睨了青年一眼,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青年不解,道:“不是因為崔大人的陣法出問題了嗎?不然天道不可能還記得他,然後發了瘋的在這裡要人。”
月老咳了一下,端着茶杯轉開頭,道:“不需要。”
青年盯着月老眯了下眼睛,有些猶豫地問:“師父,不會是你做了什麼吧?”
月老重重放下茶杯,往後一躺,搖椅晃晃,帶起清風,他說:“那可是判官,如今的府君,我能做什麼?”
青年視線轉向前方的大殿,門扉後面是那尊金光有些斑駁的神像,他不認識那是哪位神,但是在崔大人“死亡”的時候,神像是顯過靈的,在神像顯靈的時候,月老把忌憚顯現到了極緻——一溜煙兒就跑了,躲進了深海,險些藏進了鲛人的領地。
導緻他也沒能知曉神像背後的神明身份,但是崔大人曾上過香,那時候他身上的信仰之力,他看見了,所以這位,該是崔大人背後的一位神明,不清楚是哪一位,說到底,崔大人到底效力于天宮的哪一方機構,他也不清楚。
原來是判官?地府判官,陰曹神官。
崔大人還是判官的時候還在拜神像,神像是位男性,那神像的身份呼之欲出——閻羅王。
他師父也是神官,并沒有比閻羅王差多少?為什麼要忌憚到躲着走?
青年突然想起來一個被月老躲過去的事實,他看向月老,說:“師父,崔大人當時神力自我封印,你就算是真的對他的陣法做了什麼,他也不會發現吧?”
月老:“……你想多了,你師父是什麼人還用問嗎?”
青年:“反正不是好人,甚至師父你都不是人……所以師父你是承認了。”
月老:“胡說八道。”
青年揣着手走向前面,道:“師父,我去掃地了。”
說去掃地,走到大殿就不走了,回頭看了一眼,他師父正悠閑地喝着茶,眼睛看着上空不停落下的雷霆。
青年走到大殿中央,擡頭看向那一尊高大雄偉的神像,擡手點了三炷香……
雖然不認識這位閻君,但是既然能收到崔大人的香火,收到他的祈願應該也不是問題吧?他還是想聯系一下崔大人,他們這個結界是真的撐不住了……
青年真的很虔誠,但是三炷香插進香爐的一瞬間,它熄了。
再上三炷香,又熄了。
事不過三,但是第三次依舊自己熄滅了!
青年:“……”到底憑什麼?
月老看着天空的雷霆,看着看着眼珠子轉了下,摸着胡子挑了下眉,深藏功與名。他煉制的傀儡萌生了一點點微弱的自我意識,但是好像真的把自己當成人了?
隻有遠在地府深處,剛從第五殿走出來的崔颢腳步頓住了,擡頭仰望,能看見的不過是湖昏暗的天空和一輪蒼白的太陰。
總有一種有人在念叨他的感覺,腦子裡時隐時現地傳來呼喚,但是根本聽不清。
走下台階,月光攏在身上,面皮透着僵硬的青白,眼圈隐約泛着病态的烏青,一雙眼睛比身上的神袍更紅,清輝覆蓋下,赤色的眸子好像在發光。
“府君。”
身後傳來女子的呼喚,崔颢停下離開的步伐回眸看去。
見到來人後崔颢皺起眉頭,“你應該守在醧忘台。”
孟霜擡起頭,露出一張很符合人類定義中被稱為美豔傾城的臉,她笑着說:“府君放心,我留了分身在那兒。”
崔颢看着她不說話,孟霜臉上稍微有些難堪不太敢直視崔颢,低聲道:“聽聞府君抓到了當年摧毀小世界的那個人,我想……見見她。”
崔颢轉過身來面對着孟婆,問:“你想見的是厲鬼孟梨,還是另一個人?”
孟霜頓時偏過頭,臉上笑容有些抽搐,良久後,才小聲道:“有什麼區别嗎?”
崔颢看着孟婆,餘光裡是蒙昧路過的亡靈,那些飄忽的身形走不到街角便倏忽間消散了,徹底消失。崔颢說:“駐守醧忘台萬萬年,我以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轉世以後,便不再是那個人了。”
頓了下後,崔颢又道:“當年你包庇孟梨一事你為什麼沒有遭到嚴厲的處罰?想來你很清楚原因,那已經是天道對你網開一面的偏愛了,也是陰曹地府這麼多神官為你分擔罪責的結果。可你若想将對那個人的移情延續到孟梨身上,那就是你執迷不悟了。不要妄圖一而再地挑釁天道和天庭的底線,你承擔不起渎職的後果。”
孟霜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低垂着眉眼,道:“老身不敢。”
崔颢看着她,負手而立的身影擋住了月色,陰影籠罩在孟婆身上,遮住了大半的身軀。
良久,崔颢緩緩開口,道:
“我給你一次說服我的機會。”
孟霜擡手行禮,将姿态放到最低,說:“大人,老身……隻是想再見一次那個人,不在乎是什麼形式,我隻是太想他了,隻有孟梨是最像他的。您放心,我什麼也不會做。”
崔颢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動起來。
轉身離去。
陰影離開,露出孟霜衣擺上盛放的冥花。孟霜耷拉下的眼皮猛地擡起,但是眼前已經沒有了崔府君的身影。
“陣法不會為你打開,她也不會看見你,你隻有一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