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音未落,許是覺得自己語氣重了些,他長歎一口氣,甩了甩袖子邁步出門,“你跟我來書房。”
溫雲姝将食盤遞給春芽,起身跟了過去。
書房裡炭火燃燒正旺,炭火發出輕微噼裡啪啦聲響,虞泓關上門走到桌前将一封信展開細細又讀了一遍,緊蹙眉頭方才舒展開。
他坐在太師椅上看向的自家孫女兒,芳齡十六,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容貌也是一等一的漂亮。
若不是出了這事,那京都好郎君也可議上一議的。
還未等他開口,隻見溫雲姝俯身跪下,“祖父,昨夜孫女兒已擅作主張派人送信給府裡嬷嬷和伯爵府的沈二郎,向他們詢問父親案件緣由。”
虞泓輕歎口氣,示意她起來說話。
“你父親此事已經交于刑部審查,不日便出結果,那刑部是什麼地方,沒有點證據是不會将人扣下的。”
“你可想過,從京都到雲塘左右不過一天時間,快馬加鞭隻需半天,算算時辰,若是對方收到信件,此時早應回信了。”
溫雲姝臉色一白。
晨起她便問過門房是否有信物回來,都說不曾有。
“阿姝,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一字一句記到心裡,日後方能成事。”
“我與你父親之前給你議了一門親事。”
“若他答應娶你,那日後有他護你,想必在京中也無人敢說你什麼,更沒人敢對你刻薄不屑。”
溫雲姝心中一震。
她仰頭看向虞泓,眸中瑩光灼灼,“孫女兒無心嫁人,還請祖父……”
虞泓擺擺手,“婚姻大事本應父母議親商量,但你十歲沒了母親,溫婿又公務繁忙,前些日子他托我去幫你議親,思來想去此人或許是你最好的歸宿。”
溫雲姝搖搖頭,跪在地上薄背挺直,“那我便不嫁人,一輩子陪在祖父身邊。”
“胡話。”虞泓起身将她扶起來,拍拍她的手臂,“我年紀大了,護不了你多久,若是有個人願意護着你,且品行端正,做事穩重,也承諾待你好,那我便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隻是他近幾年行事乖張狠戾,但絕不是纨绔子弟,你且寬心跟他成婚便是。”
溫雲姝跪前一步,心頭亂如麻,“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虞泓揮揮手示意春芽他們過來,“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們姑娘離開房間半步,誰要是偷偷放走了她,我打斷你們的腿發賣出去。”
接下來連着兩日溫雲姝都被關在房中,直至今日突降暴雨,屋裡銀炭燒得旺盛,夜裡她覺得煩悶,起身推開窗戶。
上月因為想念虞宅小廚房的吃食,便央求父親準許她回雲塘小住。
前幾日本應該是要回去的,隻不過梨園雲樓出了新菜,為了口腹之欲便推遲了回去的日子,可誰曾想便發生了這件事。
之前父親還說他即将外出公差,讓她多住幾日也無妨。
但臨走時又叮囑若是想家也可早早回來。
當時她隻顧得高興能來雲塘玩耍,也沒有細細多想這兩句的矛盾之處,如今思索一番更覺得前後言語不搭,不像是父親能說出的話。
而且父親從未提過幫她議親一事,那祖父又是何時收到父親求幫忙議親的信件的。
種種疑團像一團雜線裹在她的心窩處,攪人心煩躁不安。
雨滴砸在青石闆上,愈發急促砸人。
溫雲姝無心入睡,悄悄起身披了鬥篷溜出門朝前院走去。
油紙傘落上雨滴哒哒作響,她提裙沿着青石闆一階階往前院涼亭走去,去年春日祖父見她愛那一池錦鯉,便命人将水池擴大,而今養的魚各個豐滿可愛。
雨勢還算好,溫雲姝踏上涼亭将油紙傘放在一旁,拍了拍鬥篷上的雨水,俯身朝池面瞧去。
夜深燈黃,池中水波光粼粼,魚兒遊蕩肆意。
她輕歎口氣,倚坐在木凳上,手肘撐着下巴,靜靜地看着那群遊來遊去的錦鯉出神。
祖父說的那人是好是壞她都不知,甚至連名字都未曾告訴。
隻是讓她嫁。
如此盲婚啞嫁對方也願意麼。
忽的前院傳來聲響,燈籠光亮慢慢朝着這邊靠近。
溫雲姝回神,擡頭瞧去。
竹林斑駁,中央石闆路上有一人穿着墨藍色狐毛大氅,身形單薄,清冷矜貴,身旁侍從替他打傘,借着微光隻瞧見那人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微抿薄唇。
他走的緩慢,周身卻生出一股威壓拒人千裡之外。
不知怎的,溫雲姝忽的想起祖父說的話。
乖張狠戾,卻品行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