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雙雙擡手飲酒。
待所有人退出門後,陸啟洲轉頭看向她。
到底是新婚之夜,溫雲姝有些羞澀,手指緊緊攥着喜服衣角,紅唇被貝齒輕輕咬住,低眉垂目靜靜地等着外面的動靜漸漸消沉下去。
燭光微晃,她想起來剛才房中嬷嬷囑咐過的。
今晚要主動些,待日後生下嫡子穩住宅中地位,方能家宅安甯。
眼前男人清冷淡漠,似乎并無洞房花燭的旖旎心思,她也羞于主動,半晌慢騰騰伸出白皙纖細的手指,聲音低軟,“夜深了,妾身伺候大人更衣。”
指尖剛碰到他的腰帶,手指便被捉住,溫熱的觸感與她冰涼的溫度截然不同。
“大人?”
溫雲姝擡眸瞧他,神情有些疑惑。
陸啟洲将她手握住輕輕拽離腰帶,卻沒有急着放開,指腹撫上她的手背摩挲幾下像是安撫,嗓音低沉緩緩,“本就是一紙婚姻,沒必要為了此事委屈自己。”
“這些個事我自己來便可。”
說着他起身解開腰帶脫去外衫,走到外側的貴妃榻上躺下。
似是早有準備,那榻上軟褥被子樣樣齊全,陸啟淵頭枕着胳膊看向前面的高亮燭光,嗓音淡淡,“躺下吧,今夜我睡這裡。”
溫雲姝心裡有些驚訝,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又想起剛才陸啟淵已經脫了外衣,眼下隻穿寝衣躺在那裡,連忙停下腳步。
“大人,夜裡風涼,”溫雲姝雙手交疊,柔聲提醒他,“還是……請上來入睡吧。”
陸啟淵輕笑聲,“今夜洞房花燭,如果我離開這裡,明日京都就會傳遍,與你名聲不好,所以委屈你今夜同我同睡一屋。”
隔着屏風,溫雲姝隻隐約瞧見他的側臉輪廓線條流暢,因說話稍稍轉過來,下颚微擡,愈發顯得清冷高貴。
不知怎麼的,她心裡的壓迫感松懈幾分,整個人松了口氣。
屋裡伺候的人都已經退出去,溫雲姝卸掉钗環發飾後慢慢躺下,床上的東西一并早就收了起來,隻留下兩床紅綢百年好合綢緞被。
她扯住一角蓋在身上,慢慢閉上眼睛。
燭台上的光微微晃動着。
房間内寂靜一片。
溫雲姝慢慢睜開眼睛,垂眼瞥向外側的貴妃榻,外面男人端正躺在那裡,首杖放在榻旁,應該是睡下了。
生平第一次不是睡在熟悉的環境中,她難免有些睡不着,眼下又有些口渴。
忽的貴妃榻上傳來男人聲音,帶着點點沙啞,“睡不着?”
溫雲姝驚了下,撐起身子坐起來,“吵醒大人了?”
陸啟淵緩緩睜開眼眸,淡淡開口,“無妨。”
他說着微微擡身靠向背後的靠枕,似是深夜寂靜,嗓音裡多了幾分從容慵懶,“夫人可是有心事,不妨說出來聽聽。”
溫雲姝沉吟片刻,輕聲開口道:“大人官位顯赫,又深受官家信賴,明明……”
餘下的話她沒有立刻說出來。
“明明大好前程,為何要娶你為妻,隻斷前路。”陸啟淵低笑兩聲,索性替她把話說全。
溫雲姝咬了下唇沒有作聲,算是默認他這句話。
畢竟娶了一個罪臣之女,日後陸府定是要被人傳閑話的,更何況是陸啟淵這樣的人,怕是在朝堂也會讓其他官員暗諷。
“于我而言,溫娘子是我對陛下的保證,保證我絕無犯上逾越,無謀反叛逆之心,娶你,比娶任何一家娘子都要讓他安心。”
原來是這樣的原因。
溫雲姝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本以為作為寵臣已是莫大的榮耀,沒想到這榮耀的背後藏着帝王的無情猜忌。
旁人眼中的陸啟淵冷漠果敢,做事狠辣。
恐怕所做之事也隻是為陛下請命排難。
那他的腿疾……
想到這裡,她心裡對陸啟淵起了一絲愧疚之意,今日成婚确實是她拖累了他,本應是良好姻緣,卻匆匆與她成婚,屬實倉促難料。
“那你呢?”陸啟淵枕着胳膊,黑眸瞧着窗台上的紅燭,緩緩開口,“又為什麼願意嫁給我。”
溫雲姝回神,輕輕吸了口氣,斟酌片刻後低聲開口說道:“大人應當知道溫家隻有我一個女兒,母親早忘,父親下獄,外祖父年邁卻為了給我議親求到大人這裡,所以嫁給大人一則是為了讓他老人家放心。”
“二來,”她頓了頓,指尖捏着衣角,鼓起勇氣,“我想要回到京都調查清楚父親一案,幫他伸冤。”
刺啦——
燭台上的燈芯爆破一下,燭光黯淡一瞬。
她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後悔自己竟然說出剛才的心底話。
男人聲音徐徐傳來,許是估計到她此時的心情,嗓音裡多了絲柔和,“這點你大可放心,我不會阻止你查案,若是日後有需要的地方也可來尋我。”
“你既嫁與我為妻了,便不必再想其他的,隻需安心做你自己就好。”
“更不必怕麻煩我。”
出發之前,溫雲姝就已經想好了嫁給陸啟淵後,隻要她做事溫順,管好宅内事宜,等時機成熟了試着求他幫忙調查父親一事。
那時候以夫妻情分,他應是不能拒絕的。
可現在陸九淵說出此番話,說不動容是假的,外祖父臨行前的不舍,她故作堅強撐着的内心,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落了地。
眼角被潤濕。
溫雲姝勾起唇,望着貴妃榻上男人清瘦的身影,心底湧上一種不知名的情愫。
“多謝大人。”尾音裡藏着一絲輕顫。
“你我是夫妻,不用道謝。”
陸啟淵撐着胳膊坐起來,微微側頭看向她,黑眸清冷深邃與她遙遙相望,“我知道嫁人并非你本意,日後若是處理完事情不想待在陸宅了,夫人也可與我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