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見那幾行字明明不過眨眼時間便可讀完,可自家姑娘神情卻那般認真,仿佛每一個字都仔細看過才算。
然後那張信紙被濯白指尖捏起,放進一旁的火盆中。
火苗湧起舔舐着紙張,将溫雲姝白淨臉龐染上一抹紅,瞳仁中倒映這一小簇火苗,高高升起直至落下熄滅。
她輕輕喘了口氣,垂眸擦拭手。
“姑娘……”春芽輕聲喊道。
溫雲姝仰頭看了她一眼,輕輕勾起唇,“我沒事,不用擔心。”
“那丫鬟還捎了口信來,”春芽猶豫開口,做賊般心虛地瞥了眼窗外,聲音越發輕,“說沈家二公子約你見面,想來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約我?”她眉頭微蹙。
春芽點點頭。
如今她已成婚嫁人,若是再與沈敬之私下見面,不被瞧見還好,若是被人瞧見拿出去說事,豈不是給陸啟淵添麻煩。
這般想着,溫雲姝搖搖頭,“不能見。”
“那我去回絕。”春芽也是有眼力見兒的,已經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這沈二公子怎麼回事,如此不懂得跟姑娘你避嫌,是生怕别人不背後議論。”
溫雲姝無聲勾起唇,側目瞥了眼早已成灰燼的信紙,心裡微微蕩起波瀾。
忽的腦海中劃過男人清冷臉龐,她忙開口問道:“陳六子與你相熟?”
“是同鄉的,他祖父曾與我祖父一同學過藝,他在陸府當差還是前幾日剛知道的事情,為人還算信得過。”
今夜不知怎麼又下起雪,隻聽得外面噗噗落雪壓下來的聲響,溫雲姝沉吟片刻,起身指了指貴妃榻上的棉被,“你去給廊下和門房守夜的人都發一床棉被,就說今夜大雪,怕他們受凍。”
“順便叮囑陳六子,好好做事,有些事萬不可胡亂與人提起。”
“還有,把這碳爐給郎君送到書房去,再送些暖身湯過去,還有棉被,就說怕他冷着。”
她聲音輕柔卻條理清楚,一一将事情吩咐下去。
春芽領了命站在原地沒動彈,看她坐在桌前不像是要更衣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道:“姑娘,你不過去嗎?”
溫雲姝搖搖頭,“不去了。”
去了反而都是不自在的,還不如這般來得輕松一些。
春芽領了命趕忙待着門外小厮去搬棉被。
主屋的門剛打開,一股冷風打着旋兒竄了進來,溫雲姝攏了攏胳膊,輕輕呼出一口氣,慢慢挨着桌沿坐下。
書房内。
宋志韋将查探到的消息一口氣說完後擡手拭了拭額頭的細密薄汗,擡頭偷瞧了眼坐在案幾前的陸啟淵,狹長眼尾眯了下,笑着往前一步,擡手行禮,“大人,下官還有一事不明,那溫政雖說是您的……額,但是這改了流放的結果也不好過吧,不如下官去幫您打點打點?”
案前男人神情淡淡,骨節分明手指握着一本折子,指甲稍稍有幾分泛白,聽見他這番話,清冷黑眸從折子上挪到他臉上。
黑漆漆的眼眸深邃幽深,仿佛深處是不見底的厚冰,瞧一眼讓人覺得冷得連骨頭都打顫。
須臾,他勾唇冷笑,丢了折子十指交叉抵在薄唇前,似笑非笑望着宋志韋,嗓音淡淡倦懶,“你的意思是?”
“全聽大人吩咐!”宋志韋連忙低下頭。
都說這位陸大人得陛下寵愛,做官嚴明,可他手段狠戾兇殘也是真的。
這般年紀城府便深不見底,做事如此狠辣,就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位太子少師面前耍心眼啊。
“公子。”
高山從外面進來,抱拳行禮。
陸啟淵掀眼敲過去。
隻見高山身後閃出一個瘦小身影朝他行了禮,陸啟淵眉頭輕挑,手指握住座椅扶手,剛想起身便看見那身影擡起頭。
來的是溫雲姝的貼身婢女春芽。
“主君萬安,我家大娘子怕雪夜冷,特地差我将碳爐送過來,還有暖身湯。”
陸啟淵緩緩松開手,眼神不着痕迹略過她身後,除了飄進來的雪花瓣,再無其他。
他揮揮手示意高山将東西接下。
那春芽見東西都擺放規整後又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來回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宋志韋見他臉色緩和幾分,心中頓時閃過一絲想法,張了張口又愣生生被自己壓下去,領了命便也一同退了下去。
碳爐放在書房,不一會兒房間便暖和起來。
高山立在一旁暖手。
陸啟淵食指扣起敲了敲桌面,還未開口便聽見高山說:“公子,春芽已經把信取走了,這會兒夫人應該看到了。”
陸啟淵頓了下,掀起眼皮涼涼看過去。
“要派人跟着夫人麼?”高山問道。
“不用。”陸啟淵聲音冷淡,拂袖起身,首杖落在地面上,男人身姿挺立,一身寶石藍長袍,領口處的黑色絨毛光滑,襯得他氣質越發矜貴。
傍晚時門房那邊傳話說伯爵府的差人送來信,還遞了話說沈二公子約夫人見面。
他不屑偷窺他人信件,但這話倒是紮紮實實地落了他的耳中。
倒也沒想過管,畢竟他與溫雲姝本就是假的,她做什麼都不打緊,隻要人安好無恙便是了。
隻是。
陸啟淵手指輕碾指腹,視線落在窗外隐約模糊的晃動人影上,“這麼晚了,外面什麼聲音?”
高山應了聲,“是夫人怕冷着下人們,讓春芽分發棉被。”
“她倒是聰明。”還知道用這招暗地叮囑下人管好嘴巴,嚴禁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