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主君回來了。”
陸管事将衆人遣散,恭敬上前說道,口中白霧随着寒氣一并消散在空中。
溫雲姝站起身将冊子遞過去,濯白指尖有一小圈稍稍泛白,拇指上是那枚翠綠扳指,大了許多,她柔聲開口,“今日郎君回來的晚些,可是出了什麼事。”
陸管事雙手接過,笑呵呵搖頭,“前朝議論國事晚了些時辰,這會兒主君已經在書房處理事務了,夫人可要過去?”
“那便好。”溫雲姝往前走了步,腳下踩在台階邊緣,聽到他這般說頓了下,側眸莞爾,“郎君繁忙,我就不過去打擾了,你記得讓人把炖好的補湯送過去便是了。”
陸耀哎了聲,微微颔首目送她離開。
夫人從入府起便從未苛打謾罵過底下的人,待人待主君也是關心體貼的,但為何總讓人覺得那般疏離。
陸耀摸着胡須望向她離開的背影,輕輕搖搖頭。
罷了,做下人的管不了主人們的事兒。
京都的冬日越發冷起來,溫雲姝攏了攏披風将手裡的暖爐抱緊,側頭跟春芽囑咐道:“之前嬷嬷給回信的時候,我有讓你捎話給她來見我,怎麼還沒來?”
回信那天她便差人遞了話讓嬷嬷來陸府尋自己,可這已經過了這麼久了也沒見着人來。
春芽亦是有些驚訝,聲調驟然拔高,“是了姑娘,你這麼說……”
溫雲姝睨了她一眼,春芽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些,慌忙降下來,“許是張嬷嬷有什麼事走不開,耽擱了。”
“再讓人去找找。”
“知道了。”
主屋前的地闆被清掃幹淨,兩旁的樹木也都被裹了麻披,雪花飄落下來,睫毛偶被落上一點冰涼,溫雲姝睫羽微顫,失神站在原地看着周遭一切,想到阿母去世那年的雪也是這般大。
那時候她還小,不知道什麼叫瑞雪祥兆,隻知道大雪封路斷了母親的命數,不治而亡。
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期盼過下雪,更不期盼年關到來。
那年初來京都時候沒有朋友,馬球會時是沈霖讓沈家三妹妹沈霜帶她去的,她自認為兩人是朋友了,也從沈霜那裡認識了不少好友。
如今呢。
溫雲姝自嘲一笑。
除了大婚那日他們到來,如今下帖請人都請不到,稱病外出,靜養修學,什麼樣的理由統統塞了過來。
就連沈霖的回信也隻是寥寥幾句。
自成婚起她便沒有邁出陸府,可那門是大敞開的,消息像一隻隻舔完吃食的蒼蠅竄了進來,嗡嗡作響,什麼樣的話都有。
果真是好京都,世态炎涼呢。
春芽掀開主屋厚厚門簾,屋裡暖如春日,溫雲姝解開披風遞過去,忽的響起歸甯那日外祖父交予她的黑漆描金小箱,說是外祖母留給她的成婚之禮。
可惜那日回來後有事耽擱了,那小箱也就讓春芽收拾起來了。
這會兒想起來,她連忙喚春芽将箱子取過來。
銅鎖扣沒有上鎖,隻是輕輕地搭在上面,溫雲姝慢慢打開箱子,入目便是一套金簪,樣式比市面上的要樸素些,但卻更勝在做工精緻。
這套應是外祖母成婚時用的整套金簪。
溫雲姝合上蓋子,輕輕摩挲着箱子,心裡泛起一絲苦澀,苦得她鼻尖發酸。
“夫人。”門外忽的響起陸管事聲音。
溫雲姝回神,擡手拭了下眼尾,輕輕清了清嗓子,“陸管事,進來吧。”
陸耀站在門外沒動,恭敬說道:“主君請您去前廳,還叮囑您換身衣服,等下要出門。”
“好。”她輕聲應下。
自成婚,陸啟淵便忙于公務,帶她出門還是第一次。
溫雲姝換了身素雅湖綠色衣裳,頭上也隻簪了一支碧綠鑲金花簪,披了那身白裘披風,邁步走出。
前廳男子穿着一身湖藍衣袍,手中首杖被擱置在一旁,他負手而立,儀态清朗如冷月。
聽見聲響,陸啟淵轉身看去。
隻見妻子提裙邁上台階,明豔面容白皙幹淨,杏眼擡起時似是被冷風掃過融了一層薄霧,盈盈望過來,眉眼細長彎彎。
他黑眸深邃。
半晌,伸出手去。
溫雲姝擡眼便撞見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
她猶豫片刻,擡起手,落進那隻大手中。
下一刻便被握緊。
“帶你去個地方。”男人嗓音低沉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