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内氣氛驟然下跌。
溫雲姝拿起暖手爐擱在軟座一旁,猶豫幾分試探性開口說道:“方才官家可是訓斥你了?”
陸啟淵掀眼看她,嗓音越發冷漠:“并無,為何這樣問?”
“瞧着你臉色不太對。”他的妻子滿臉認真地說道。
前面路面風雪開始飄散,馬兒被冷風吹得有些蹄兒不穩,車廂内有些許搖晃,溫雲姝沒有防備後背倏然撞向後面,還未來得及反應,男人早已伸出手橫在窗框與她後背之間。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溫雲姝感覺到後背碰到男人手掌,寬大溫熱。
她扭頭看過去。
旁邊男人長袖展開,袖袍衣角落在她的膝上,呼吸穿梭在兩人之間,淡淡溫熱熏染了她的雙頰,溫雲姝慌忙别開臉直起腰,咬了咬紅唇,“多謝郎君。”
陸啟淵收回手輕輕晃了晃手臂,嗓音擡高幾分:“高山!”
簾子外高山撓了撓頭,老老實實回答道:“公子,外面路滑,馬兒打了滑。”
“好好駕馬。”
“是。”
溫雲姝擡手理了理頭發,側身剛掀開簾子一股寒風鋪面而來,外面大雪漫天飛舞,道路徹底被擋住視線,她忙落下簾子又仔細掖了掖簾邊,這才坐穩身子。
不經意間擡眸時,陸啟淵剛好也看過來。
神情一如之前淡漠。
雖說往日也知道陸啟淵神情寡淡,什麼事都不曾在外露在面上,但對她都是溫和客氣的。
可今日從上馬車起便對她冷淡的很,難道是怪她來宮門口接他了?
溫雲姝細細想了一圈,最後也隻有這個緣由了。
畢竟自成婚後她便很少出門,就連前幾日的圍爐煮茶都未曾應邀出席,最多也就是去東頭布行親自采買了布料回來,而那次也是坐馬車去的。
今日她貿然站在宮門外迎他,來來往往的人确實不少,許是讓他覺得不快了。
這般想着,溫雲姝調整坐姿朝向陸啟淵,杏眸盈盈,溫聲開口道:“郎君,今日是我做的不對。”
正在閉眼假寐的男人緩緩睜開眼,黑漆漆的眼眸落在她的臉上,劍眉輕蹙。
他問道:“夫人哪裡做的不對?”
溫雲姝滿眸認真,又輕挪靠近他一些,真誠開口道:“今日我不該去宮門的,人多眼雜,給郎君添麻煩了。”
她每多說一個字,陸啟淵臉色便越發沒有表情。
待整句說完,陸啟淵掀眼看過去,語氣輕嘲:“夫人還真是通情達理。”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還未等溫雲姝幫他遞過首杖去,陸啟淵自行伸手拿過首杖先一步撩開簾子下了馬車,府門前台階幾個小厮輪番清掃着雪花,除了少許融化的雪水外再無其他,他邁步上台階,走到門口停了下來,轉身看去。
隻見妻子剛踩下腳凳,狐裘鬥篷上已然落了雪花,她倒渾然不覺地扶着春芽的手臂下來後,擡眼正撞入他的視線中。
溫雲姝腳下一滞。
一旁春芽見她站在原地沒動,連忙小聲提醒她:“姑娘,還不進去等着淋雪嗎?”
溫雲姝還在想着陸啟淵,這會兒聽見春芽提雪菜猛然想起剛才馬車内他腿疼難受的模樣,今日雪天腿疾格外加重,他又被召入宮中議事,舉止站立定是少不了的,估計是這些撞到一起才讓他心煩了。
那日得空做的鹿皮護膝還有一點未繡完,入深冬了,要快些完成才是。
這般想着,她再度掀起眼眸望過去。
府門口早已沒了男人身影。
溫雲姝輕輕歎了口氣,提裙沿着前面的腳印慢慢走上台階,邁步進入外廳庭院,石闆路已然被專門清理出來,兩旁翠竹在雪中伫立,别有一派風骨。
“姑娘,主君這會兒肯定去書房了,”春芽擁着她往主屋方向走去,見她臉色泛白知道是被凍着了,心疼地說道,“今日在宮門外站了許久定是冷着了,等下我去給你拿熱水,泡一泡去去寒氣。”
溫雲姝點了點頭。
剛才在馬車裡暖手爐都盡數給了陸啟淵,這會兒她的指尖冰涼,剛才下車時都未曾感覺到冷意了。
浴桶搬來後她褪去衣裳整個人埋入水中,仰頭向後,露出白皙優雅的天鵝頸。
熱水沿着肌膚慢慢鑽進體内,溫雲姝抱住胳膊閉上眼睛,她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竟然就這樣貿貿然跑去宮門等陸啟淵。
也難怪他臉色冷漠難看。
她睜開眼眸拍了拍水,想着這幾日不然就待在府裡,趁着姑母來這之前将那副護膝做好。
水溫漸漸涼下來,溫雲姝縮了縮肩膀整個人重新滑進水中,高聲喊道:“春芽!”
春芽撩開簾子進來:“姑娘,怎麼了?”
“水有些涼了,你去弄點熱水來吧。”
“好,知道了。”春芽起身退出去。
沒一會兒外間響起聲響,溫雲姝俯身趴到浴桶邊緣,下巴支在白皙手臂上,被水打濕的頭發被發簪盤在頭頂,偶有幾縷落下來被她随手挽到而後,杏眼笑盈盈地望着門簾,嗓音輕快柔軟:“這麼快回來了,你瞧瞧首飾盒上的海棠步搖是不是有些折了,我今日戴着的時候好像磕到了。”
來人在門簾處站定,不一會兒伸手将步搖遞過來,袖袍掃過帶來一陣涼風,溫雲姝抖了抖肩膀。
“是這支麼?”
聽到男人清冷低沉的嗓音,溫雲姝渾身一震。
她急忙将身子藏進水中,呼吸亂了分寸,“郎君,你、你怎麼來了?”尾音裡是藏不住的慌亂。
陸啟淵微微側身站在簾外,餘光裡主屋内燭光搖曳,光影晃動裡瞧不真切的東西都被這門簾覆上一層朦胧之意,他隻瞧見剛才白皙的手臂沒入水中,像受驚的魚兒翻越回水中一般。
“春芽忘了關門。”他嗓音沉沉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