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姝點點頭:“侄媳知道,自然是感謝郎君的。”
陸成蔓嗯了聲,左右看了看,忽的蹙起眉頭:“是不是該用午膳了,啟淵不在嗎,他怎麼沒來前廳。”
旁邊春芽連忙開口回道:“夫人,主君在盯着工人修繕書房,昨夜風大,把門吹壞了。”
“竟有這樣的事。”陸成蔓丹鳳眼挑起,擡手拭了拭嘴角,神情慈祥溫柔,“如此,那便找人喊一喊他過來用膳,昨日驿站飯菜不合我胃口,早晨更是丁點兒吃不下去,這會兒到了家竟覺得餓了。”
說着輕笑兩聲望向溫雲姝:“侄媳,你來伺候我用膳吧。”
溫雲姝一愣。
半晌,她輕笑下,起身行了禮:“好。”
陸啟淵首杖落在前廳前台階上,廚房下人端着一盤盤菜品從他身邊路過,他頓了下,攔住廚司主管問道:“菜都上齊了?”
主管哭喪着臉點點頭:“主君,您這位姑母實在是難伺候,今日光午膳重做了好幾分。”
陸啟淵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人下去,而後邁步走進前廳。
入目便瞧見溫雲姝一襲青藍色衣裳立在桌旁,瑩瑩站立,微微彎腰站在姑母一旁替她布菜,神情溫柔安靜。
冬日前廳雖然供了銀碳爐,但她的指尖仍舊被凍得有些泛紅。
陸啟淵慢慢走到桌前站定。
溫雲姝擡手将夾的東坡肉放在餐盤中,忽的眼前黯淡下來,她下意識擡眸去瞧,正撞入那雙黑眸中。
手中的筷子停了下來,她穩了穩情緒,莞爾一笑:“郎君,你來了。”
陸成蔓擡頭看見陸啟淵站在桌前,連忙招呼他坐下:“好賢侄,快來用膳,陪姑母說說話。”
說着仔細打量一圈陸啟淵,頓時滿臉疼惜:“怎得瘦了這樣多,是不是入了冬腿痛難忍,你姑父也是記挂你的,給你帶來了藥膏。”
“姑母,怎來得如此着急,”陸啟淵斜對着陸成蔓拉開凳子坐下,冷冷勾唇:“可是在家中又看不慣姑父寵愛妾室。”
這話一出,陸成蔓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鳳眼一挑,頗有幾分潑辣模樣:“那個賤人說她都髒了我的嘴,你姑父也是被豬油迷了眼才覺得她可人體貼,我這個操持家中的人權當是個管家婆子。”
說的狠話倒是狠,卻是個色厲内荏的主兒。
陸啟淵輕嗤,忽的擡手抓住溫雲姝的手腕輕輕一扯,徑直将她拉到身旁凳子上坐下。
溫雲姝一驚,下意識想要站起來,哪成想男人大手掐住她的腰微微用力,她隻得坐下,擡眸偷偷瞥了眼陸啟淵。
見她坐穩,陸啟淵抓住凳子将人連同凳子一并拖到自己身旁,他的衣袖落在她的腿上,手腕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把玩着。
面上男人神色如常,反倒是一旁陸成蔓漸漸瞧出不對勁,剛在宣洩憤怒的紅唇緩緩閉起。
“餓了吧?”陸啟淵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進溫雲姝面前盤中,又擡手加了幾塊爽口小菜放過去,眉眼寵溺溫柔,“姑母被你伺候了這般久定是吃飽了,你且寬心用膳就是了。”
說着掀眼看向陸成蔓:“是吧,姑母。”
男人嗓音清冷淡漠,無形的威壓慢慢鋪展開。
陸成蔓清了清嗓子,笑着說道:“也怪我,竟沒有注意到雲姝還未用膳,瞧瞧我這記性,真是不如你疼愛夫人了。”
陸啟淵輕笑:“她是我夫人,自然應當由我來疼的。”
溫雲姝低頭咬了口東坡肉,肥而不膩,滿口肉香,竟比之前在梨園吃的還要好吃幾分,可剛才男人說的那句話讓她心頭猛然一跳,手中的肉塊從筷子中脫落,連同筷子一并掉落在桌上。
“我家夫人膽子小,姑母切莫拿出對付妾室的法子來管教。”陸啟淵慢條斯理開口,招手示意下人重新換雙筷子過來,“不然我也不知道她發起脾氣是什麼樣子。”
眼看再說下去定是要被氣到,陸成蔓站起身冷哼聲:“既然你來了,那就讓侄媳陪你用膳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說罷轉身離開了。
待人走後,溫雲姝輕輕喘了口氣,側頭看向身旁男人,忍不住輕笑出聲。
陸啟淵眉頭微揚,指腹蹭過她的衣袖,漫不經心地摩挲着那處錦布,也沒打算松開:“夫人笑什麼。”
溫雲姝斂去幾分笑,規規矩矩坐好:“郎君今日有些不同。”
“嗯?”他俯身稍稍湊近,黑漆漆的眼眸困住她的,倒映出一個小小身影,“說來聽聽。”
許是昨晚同榻而眠過,溫雲姝倒沒了之前的拘謹,她沉吟片刻,鼓起勇氣說道:“你話多了,也……也敢那樣對姑母了。”
也會袒護她了,雖然這婚是假的,她心知肚明。
但被拽住手腕那一刻,她的心仍舊不受控制地狂跳幾下。
陸啟淵輕蹙眉頭,再度拿起筷子替她布菜:“姑母自小是在外公膝下長大,家中哥哥寵愛,初為人婦時姑父也是寵愛有加,所以才養成了這般性子。”
“可你不是說,”溫雲姝正大眼眸,疑惑開口,“姑母忍受不了姑父寵愛妾室。”
“前幾年姑父遇見一個女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博覽群書,見地非凡,”說着陸啟淵放下筷子,輕笑聲,“這樣的女子,他自然要納回去。”
一個是日漸刁蠻任性的大夫人,一個是知書達理的解語花,兩相比較,自見高低。
溫雲姝輕唔了聲,再欲開口便看見高山疾步走進來,俯身湊近陸啟淵耳畔低語幾句,而後退至一旁。
陸啟淵垂眸瞧了眼盤中的菜品,轉頭看向溫雲姝:“官家召我,你安心吃。”
近日似乎前朝真是有什麼急事,接連幾日陸啟淵都得到陛下宣召。
瞧着馬車在府門前拐彎後,溫雲姝才轉身邁上台階回去主屋。
宮門外高山将馬車停下,回頭說道:“公子,沈家二公子也來了。”
陸啟淵掀開簾子瞧了眼,示意他放下腳凳,而後彎腰起身下馬,吩咐道:“今夜恐怕要到很晚,你先回去,子時之前再來。”
“是。”
他拿着首杖緩緩向宮門走去,還未過半便聽見身後傳來聲音:“陸大人,留步。”
陸啟淵沒有停下,身後人快走幾步便追上他,刻意放緩腳步同他并肩而走:“陸大人可是也得了陛下召見。”
“進宮門的,除了陛下召見還能是什麼緣故。”他淡淡開口。
沈霖低笑聲:“陸大人見笑,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晚得陛下召見,許是有什麼重要事。”
前頭已經有幾位公用來迎接,陸啟淵站定,雙手交疊撐住首杖,掀眼看過去:“一會兒便知道了。”
陳公公為首的大内幾人邁着碎步走到兩人面前站定,行禮後,陳公公招了招手,後面幾個人擡了一把座椅過來,他躬着腰道:“陛下恐大人腿疾加重,特命奴才前來迎接。”
陸啟淵瞥了眼那墨竹座椅,沒有動身,而是轉身看向沈霖:“今日碰見沈大人,不嫌棄的話陪我走一段?”
沈霖不懂他這話是何意,下意識瞧了眼陳公公,斟酌開口:“既然陸大人有興緻,那我便奉陪。”
陳公公急了起來:“哎呦兩位大人,陛下在裡頭都等急了!”
“不急,”陸啟淵往前走去,“你回去如實禀告陛下便是。”
見他執意如此,陳公公歎了口氣,隻得先行回去複命。
半晌,沈霖轉頭看向陸啟淵,眼底閃過一絲猜測:“陸大人,陛下召見,你可知是為了何事?”
陸啟淵神情淡淡,聽到他這話輕笑聲:“既然都快到了,那何必多想是何事。”
沈霖頓住腳步:“此是若事關系到溫伯父,還望陸大人能看在雲姝的份上多多幫忙。”
碧綠首杖落在沈霖腳前,男人走近他,冷眸微垂:“你是說,此事與我的嶽丈有關。”
今日他穿着深墨色衣裳,腰間挂着一枚香囊,卻不是尋常男子佩戴的樣式,隔着近了,沈霖聞見一股青松冷檀的味道。
與這冬日的雪一般冰冷。
他對上那上黑眸,想着溫雲姝姣好明豔的臉龐,攥緊拳頭借機開口道:“雲姝此生,斷不能因為溫伯父一事毀掉,誰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