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姝睡眠很淺。
身旁男人忽然呼吸急促,大手胡亂抓住她的手腕,像一個緊箍那般縮緊。
她猛然驚醒,猶豫片刻,撐起身推了推身側的男人,接着微弱光依稀可瞧見他眉頭緊蹙,似是入了夢魇。
“郎君?”
手腕上的力道越發重,像是能将骨頭捏碎一般。
溫雲姝顧不得這麼多,擡高聲調喊道:“陸啟淵!”
男人猛然睜開眼眸。
“姌姌。”
溫雲姝松了口氣,手腕上的疼也沒了先前那般尖銳,她微微揚起唇,回應他:“我在。”
陸啟淵意識到手裡的力道,連忙松開手,撐起身坐起來将妻子手腕捏在掌心看了看,纖細白皙手腕俨然紅了一圈,他蹙起眉頭,低聲說道:“抱歉,下次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喊高山進來。”
溫雲姝抿唇輕笑,垂眼柔聲道:“沒事,他……怕是不方便。”
陸啟淵一頓,反應過來此時妻子着裝委實不方便讓其他男子進來。
他輕歎口氣,啞着嗓音再次道歉。
折騰到這會兒已經是睡不着了,溫雲姝清醒一番後,索性坐起身喚了春芽端水盆進來梳洗,陸啟淵瞧着她穿戴的摸樣,嗓音沉沉:“誰喚你這麼早過去,姑母?”
溫雲姝将手浸泡在熱水中,聽見男人問話側頭微笑:“姑母習慣早起有人陪着用膳。”
這樣溫柔平淡的語氣,卻讓陸啟淵越發覺得煩躁。
他掀開被子翻身坐起來,喚了高山過來伺候梳洗,而後拿起首杖坐到外間。
梳洗結束,溫雲姝戴好發簪起身走到外間,柔聲道:“郎君為何也起的這般早?”
陸啟淵接過高山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手,丢進水中,神情淡淡瞧不出什麼情緒:“等下和你一同陪姑母用早膳。”
冬日天色亮的晚,屋内暖黃色的燭光将兩人身影倒映在牆上,靠的那般近。
溫雲姝察覺到,不動聲色退後,乖乖坐到一旁座椅上。
陸啟淵梳洗習慣很好,慢條斯理卻又仔細,許是沒有睡好,眼睑下微微有些烏青,看到這裡溫雲姝低頭輕扯開衣袖,手腕上的紅痕越發明顯,過不了多久怕是要青紫起來。
到底是怎麼樣的噩夢,竟然能讓他這樣失态恐懼。
方才在内間聽見他喊救命,難道是被困在了什麼樣的地方讓陸啟淵害怕到極緻。
之前她想着日後要離開陸府,所以對陸啟淵的事從未用心主動打聽過,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如今兩人同床共枕,若是日後還發生類似的事,遭罪的恐怕也是她。
這般想着,溫雲姝稍稍挺直後背,盤算着等下讓春芽出去打聽打聽才是。
陸啟淵梳洗完畢,起身看向她。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主屋,外面小厮打着燈籠照光,繞過連廊和拱橋後方才到了北苑,還未走近便看見北苑院子燈火通明,有婢女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陸啟淵慢慢走近,也沒讓人進去通報,掀開簾子便聽見裡頭傳來訓斥聲:“一天天不好好幹活就想着去告狀,是覺得主屋那個好脾氣,我告訴你們!我可沒有好脾氣,都給我打起精神幹活!”
“我那侄兒是主君,這内宅的事自然也不會管,你們若是想要告狀盡管去,看看是我這個當姑母分量重還是溫氏!”
聞言,陸啟淵側頭看向溫雲姝,自己妻子神情溫柔,仿佛壓根不在乎這些話。
心中煩躁愈發,他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嗓音低沉:“姑母。”
聽見聲響,陸成蔓愣了一下,連忙起身迎上去,拉住陸啟淵的手拍了拍,慈母般模樣:“怎起的這般早,不多睡會兒?”
說着鳳眸有意無意瞥過旁邊溫雲姝。
陸啟淵同她坐在軟座上,正欲開口,忽的發現溫雲姝規規矩矩站在自己身後,一旁的丫鬟婢女也沒有搬凳子過來的意思,就讓她這樣和他們一起站着。
他掀起眼眸環視一圈,擡手招呼嬷嬷過來,嗓音淡淡:“勞煩嬷嬷替我夫人找個座椅,就放這兒。”
說着指了指身側的地方。
嬷嬷一愣,下意識看向陸成蔓,後者臉色微沉,但仍舊點了點頭。
之前溫雲姝都是站着伺候姑母用膳,現在陸啟淵竟讓嬷嬷給她搬凳子來坐,她擡眸看向男人,見他神情隐約感覺到他的關心,剛好自己也站累了,便心安理得的坐了下來。
見她規矩坐在夫君一旁,陸成蔓溫聲道:“侄媳婦兒真是孝順,啟淵你娶了個好媳婦。”
陸啟淵輕笑:“姑母别誇了,姌姌本就性子乖巧可人,但嘴又笨,被欺負了也不會去說,還要我來猜。”
陸成蔓輕歎聲,權當聽不懂話裡的意思:“當家主母的,哪有成日麻煩郎君的。”
溫雲姝低眉垂目,靜靜聽着兩人對話,心裡波瀾未起,反倒是走神想到往年守歲時阿父都會買上一堆煙花哄她開心,而今也不知道沒有煙花可放了。
“夫人?”陸啟淵轉頭看向身後妻子。
沒成想卻看見她低頭垂眸的溫順樣子,像是受了委屈一般,他站起身,放柔嗓音:“夫人?”
溫雲姝猛然回神,仰頭對上那雙眼眸:“郎君?”
陸啟淵眉頭輕蹙:“我已經同姑母說了,日後不用過來伺候用膳了,臨近年關,你該忙着準備才是。”
“是。”她起身行禮,又轉頭朝陸成蔓行了禮,“多謝姑母。”
陸成蔓神情倒是沒有表現出什麼,隻是語氣有幾分怪:“雲姝,這可是你嫁進來第一次操持這麼大的事,若是有什麼不會的盡管來問我就好,省得我這個侄兒心疼。”
瞧着她是微笑着的,但袖中的指尖已經掐着掌心,今日她的侄兒突然來北苑,明着是來陪她用膳的,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來替自己媳婦撐腰的。
來京都之前她找人打探過兩人感情,分明是貌合神離,搭夥過日子的,怎麼平日裡性子冷淡的侄兒竟學會心疼女人,來找她這個姑母的不是了。
陸成蔓自然是有些氣悶,想起臨行前家中主君的囑咐,她不得不裝出一副慈母寬容的樣子,順着陸啟淵給的台階下去。
她又從北苑出來,陸啟淵輕瞥一眼妻子,因着自己步伐不快的原因,她也走的不快,甚至比他還要慢上一些,處處遷就着他來。
剛才他同姑母說不必喊人過來伺候時,本以為她能開心,一扭頭卻看見她心不在焉走神。
自嫁過來起,她便如此禮貌疏離。
那些大宅院裡争風吃醋,埋怨夫君疏離不愛的做派在她身上半分都瞧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