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将近,按照習俗需要準備的一應物件早就被采買回來,陸府今年不是陸啟淵一人,所以準備的新鮮玩意兒也多了些。
春芽端着木盤笑嘻嘻地跑進主屋,朝着溫雲姝擡擡手:“姑娘你看,今早陸管事去市集采買的桃符,店家還送了些吉結子過來,還有給咱們帶回來的屠蘇香囊,挂在門前定然是辟邪迎喜的!”
溫雲姝放下墨筆,瞧了眼剛寫的對聯,這才擡眼看向她手裡的東西。
“姑娘,你怎麼都不歡喜啊?”春芽見她神色淡淡,斂了幾分笑意,将東西放在桌上湊過身去。
桌上字迹大氣秀麗,筆鋒沉穩有力,相較之前在溫府裡寫的更進一步了,但好似姑娘并不滿意,自寫完眉頭也沒有舒展開。
她噤了聲,偷偷打量自家姑娘。
“春芽,你說等父親去了流放地,我們又該如何?”她呢喃着,更像自言自語。
春芽沒有聽清,挨近過去,“姑娘,你說什麼?”
溫雲姝回神,輕歎口氣搖搖頭,将桌上對聯收起來,擡眸問道:“今早姑母也差人來過嗎?”
這幾日得了空陸成蔓便要溫雲姝過去陪她用早膳。
伺候家中長輩用膳倒也不算什麼,隻是這用膳的時辰委實太早,廚房後半夜便要起來備菜,天還沒擦亮便要傳膳,還須得四菜一湯,外加一碗滋補羹。
接連幾日廚房裡的下人便已叫苦不疊,
傍晚天剛擦黑,陸啟淵處理完手頭最後一點政務後便早早回了府邸。
剛進門房陸管事便将這幾日的事倒豆似的一股腦都講給他聽,自然也說了溫雲姝這幾日陪着用膳的事。
陸啟淵知道自己這位姑母性子還算純良仗義,但極容易被人挑唆當槍使,這般造作定是受了其他人挑唆,學着其他婆婆來給侄媳婦下馬威瞧的。
但無論她怎麼折騰,溫雲姝從未差人找過他,偶爾他也會到主屋就寝,但每每回來她都已經睡下。
好似她永遠都能自己解決任何問題,根本不需要他。
思及此,陸啟淵猶豫一番,轉身走過去。
剛進門便看見春芽已經在準備梳洗沐浴的東西,瞧見他進來想要去喊溫雲姝,陸啟淵沖他擺擺手,自己慢慢走了進去。
他的妻子穿着雪白中衣,手肘撐着桌面,手腕上的玉镯落在小臂處,用手撐着腦袋,杏眸微閉。
燭光昏暗,映在她臉頰上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黃暈,紅唇微啟,嬌嫩可愛。
陸啟淵心底一處微微柔軟幾分。
聽見動靜,她懵懂睜開眼,以為是春芽拿了東西進來,嗓音軟糯溫柔:“擱那兒就行,左右主君不來,不用日日準備雙份。”
他頓了頓,眉頭一挑。
不見聲響,溫雲姝坐起身模模糊糊地往身後看去。
身後男人身姿挺拔,單手撐着首杖站在在門口處,氣質清冷矜貴,半隐在黑暗中臉廓俊朗惑人,她愣怔幾分,心口處的跳動一點點加快起來。
溫雲姝倏地站起來,慌亂中凳子被碰到,磕到她的小腿。
她輕嘶一聲,俯下身去将凳子扶好。
一隻大手出現在視線中,比她快一步挪走凳子,而後攬住她的腰将人穩穩地抱了起來。
溫雲姝驚呼一聲,下意識抓住衣襟擡眸,男人下颚線流暢,托住她的雙臂穩妥有力,感受到她的目光,陸啟淵垂眼對上她的,黑漆漆的眼眸裡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滿臉滾燙,羞赧地錯開眼。
“郎君,我自己可以走路。”嗓音低如蚊蠅。
陸啟淵将人抱到床榻上放穩,拉過一旁座椅坐下,擡起她的腿,白皙肌膚被磕了下,這會兒已經青紫一塊。
“受苦了。”他的嗓音低柔。
溫雲姝搖搖頭,縮回腿藏在衣裙裡,擡起腦袋看向他:“今日郎君處理完政務了?”
陸啟淵點點頭,起身将一旁的燭台放置在桌上,眼前景色明亮起來,他拂袖坐下,溫聲說道:“年前積攢的已經處理完了,算是告一段落了。”
溫雲姝溫順點點頭。
房間内再度陷入寂靜中。
被碰了一下的腿,這會兒絲絲麻麻的疼蔓延開,溫雲姝也算清醒了,想起姑母白日說教她從未主動伺候過主君更衣梳洗。
這點倒是。
陸啟淵更衣從來都是高山在一旁伺候,婢女下人也沒近過身,不過她也應該主動些,畢竟這件事還是能做的。
她沉吟片刻,站起身:“郎君,我……”
“你可是困了?”
兩人同時開口說話。
溫雲姝輕頓下,反應過來後搖了搖頭:“這會兒不困了。”
陸啟淵淡淡嗯了聲,招呼春芽進來,而後拿起首杖朝外走去:“帶你去個地方,記得帶上東西。”
他說的不清不楚,但溫雲姝心頭猛然一跳。
剛才渾渾噩噩的睡意此時全然驚醒,她下意識站起身想要跟過去,結果小腿上的疼趔趄了下,春芽扶住她,瞥了眼已經到外間的男人,低聲問道:“姑娘,這會兒是要去哪裡啊?”
“去把我給父親準備的包袱拿過來,再去首飾匣最底層那些銀兩,”溫雲姝急急催促她,将外衣接過來,“不用伺候我了,快去!”
她語速飛快,但春芽也聽清了,忙不疊地跑去将兩個早已準備好的包袱拿出來。
馬車已經在黑夜中行駛時,溫雲姝還有些不真實感。
自從知道年一過父親便要去流放地後,她便準備了許多東西,想着尋個日子擺脫陸啟淵幫忙轉交給父親。
而他現在卻帶她過去見一面。
她滿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