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府的金瘡藥到底是使上了勁,陸啟淵的背傷沒有前幾日那般慘血,已經開始結痂。
那日溫雲姝說了和離,陸啟淵沒有給出回應,反倒是态度讓她有些摸不準。
當初成婚時便已經說好的事情,為何那晚說出來的時候他神情如此冷漠,甚至隐約透着有幾分怒氣,難道是因自己尋的理由不夠充分,更容易引起官家猜忌?
指尖處的瓜仁掉落進盤中,溫雲姝回神低頭,還未等重新撿起便聽見外間傳來聲響,春芽撩開簾子急匆匆走進來:“姑娘,甯安公主來了。”
溫雲姝愣了下:“誰?”
“是真的,這會兒已經在内廳了。”春芽急忙上前将她手中瓜子扔進果盤中,将她按在梳妝鏡前要給她重新梳個發髻。
溫雲姝擡手制止住她的動作,指了指首飾盒中那支玉蘭簪子:“就戴這個就好。”
春芽急了:“姑娘,你上次不是說甯安公主在禦花園就不太友善,要是今日再不好好打扮,恐怕要讓她更瞧不起了。”
“今日突然來就肯定是有事商量的,而不是來找我麻煩的。”溫雲姝示意她将簪子戴好,又找了件素雅衣裳換了上去,而後起身去往内廳。
陸耀已經候在内廳門口,看見溫雲姝走來忙小跑過來低聲道:“公主穿着樸素,應是私訪,夫人可要我去找主君回來?”
溫雲姝搖搖頭:“畢竟是女眷,若是突然把主君喊回來倒是有些唐突,你差人去告知一聲,就說公主來了。”
陸耀哎了聲,猶豫幾分後再度開口道:“夫人,這甯安公主幼時同主君玩得最好。”
“嗯?”溫雲姝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是在提醒自己,頓時笑了:“陸伯放心,我知道了。”
陸耀彎腰行禮,轉身離開。
一推門進去,溫雲姝便瞧見甯安穿着一身淺黃衣裙坐在主座位置,款式素雅,并非宮裡見着那番明豔張揚。
瞧見她進來,甯安放下茶盞下巴微微支起:“溫娘子,不必行禮。”
溫雲姝屈膝伸手的動作頓了頓,仍舊展袖朝她行了禮,這才起身笑着說道:“公主怎麼突然來了,這外院門房的人不懂事,不知道通報,您别見怪。”
甯安垂眼,語氣淡淡:“是我沒讓他們通傳的,本就是路過,也沒想着特意過來。”
她這番話聽着不像是假的,溫雲姝頓了頓,走到一旁座椅上坐下:“那公主是?”
“前幾日啟淵哥哥被父皇打了一頓,傷可還好?”甯安掀眼看向她,明豔臉龐露出一絲擔憂,似乎有意維持皇家公主的顔面,擔憂一瞬即逝。
溫雲姝微微一笑,點點頭:“已經好多了,公主來的不巧,主君今日約了大理寺的柳大人談年後赦免事宜,一早便出門了。”
甯安頓了下,起身走近,居高臨下望着她:“那就好,不過我今日來,不是來找他的。”
“我是來找你的。”
“公主是有什麼事要安排?”溫雲姝站起身笑盈盈地望着她,杏眸溫柔明亮,倒是讓甯安生出幾分心虛,隻與她對視一瞬便移開視線。
“我來找你,是想讓你放棄陸啟淵。”甯安嗓音清冽堅定。
溫雲姝頓了下,微微勾起唇:“我不懂公主殿下的意思。”
甯安黛眉輕蹙,上下打量她一番後轉身回到主座上坐下,拿起茶盞品了口,慢條斯理開口:“溫雲姝,我知道你是被迫嫁到陸家的。”
這樣的話從宮中人口中說出,寒冬裡,溫雲姝的後背不免起了一層薄汗。
但很快她不便鎮定下來,儀态端正典雅,面容沒有半分失态:“若是真如殿下所說,那殿下以為我應當如何?”
見她順着自己意思說下去,甯安微微笑:“隻要你答應和陸啟淵和離,我會求母後給你重新賜婚,京中男子你鐘意誰都可說來聽聽。”
溫雲姝笑了下:“殿下果然思慮周全。”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甯安放下茶盞作勢站起身,神情多了絲親近,走過來拍拍她的手背,語氣柔和:“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畢竟拆人婚姻,搶人郎君,此事說到底也算是不雅。
若是不多補償一些,日後溫雲姝出去亂說,豈非更是丢盡皇家顔面。
内廳裡的炭火燃燒愈發強烈,噼裡啪啦聲響時不時傳來,屋内卻越發寂靜。
一旁的下人早就被差退出去,内廳隻有她們兩人。
溫雲姝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擡眸,眉眼彎起:“殿下,請恕臣婦不能答應。”
“你不答應?”甯安轉身看向她,眼眸淩厲,皇家的威嚴此刻下壓而來:“剛才我不是同你說了麼,隻要你願意,什麼樣的郎君找不到!還是說這些條件不夠。”
溫雲姝搖搖頭:“都不是。”
甯安挑了下眉:“那是什麼?”
“陸啟淵不是物件,若是真的是一個物件,隻要殿下想要,我定當拱手相讓,但他是個活生生的人,我也曾答應過他,有朝一日和離與否要看雙方的意思,而非僅僅我的想法。”
雖然那晚她主動提過和離。
可陸啟淵并未回應。
所以此刻她不能立刻答應甯安公主,這樣的大事,還是要讓陸啟淵自己做主才是。
見與她說不通,甯安拂袖起身,擦身而過時頓住,側頭看向她:“溫雲姝,你以為他真的是為了報恩娶你嗎?你根本不了解他。”
說罷起身離開内廳。
溫雲姝抿了下唇,轉身躬腰行禮:“恭送殿下。”
待府門馬車離開後,她才緩緩直起身走到一旁最末尾的座位上坐下。
春芽進來時瞧見自家姑娘坐在座椅上出身,旁邊窗柩沒有關嚴,冷風吹得她手指關節都是紅的也渾然不覺。
“姑娘。”她心裡疼惜,忙上前捂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