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順遂,夜裡淩晨四點鐘,他們到達了沈家莊。
從縣裡到鎮上的路還算好走,但從鎮上到村裡,路上就變得坑坑窪窪,前天夜裡這邊還下了雨,泥路難行,有的路段泥比較深,又沒有路燈,若不是顧淮越的新車底盤高,馬力大,說不準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姜芳就說,“得虧小顧你送我們,要是開我們的車回來,剛才那段路肯定過不來。”而且她發現小顧開車特别穩,從東明市到這邊,幾個小時的路程,竟也沒覺得暈車不舒服。
顧淮越笑,“嫂子,你可别跟我客氣了,路上一直誇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姜芳嗐一聲,“不是客氣,我是真感激你,你開車技術好,又穩又安全,坐你的車,我這心都是踏實的。”
顧淮越莞爾,姜芳指着前面的岔路口,“從這左拐,”她轉身拍拍椅背,“到了到了,你們幾個别睡了,都起來吧。”
沈青時被哥哥攬在懷裡睡。她之前哭得狠了,心思又重,精力就有些不濟,一路都是睡回來的。
被媽媽叫醒,她不好意思的坐直了,一邊給哥哥捏肩一邊花式誇耀,“哥,挨着你睡特踏實,我都沒做噩夢。”
沈東見她狀态還行,放心了些,揉揉她腦袋,“行了,我胳膊沒事,下車吧。”
後面沈北也被沈南給推醒了,兄妹四個先後下了車,周圍黑漆漆的,隻眼前的屋子燈火通明。
這是他們的老宅。
爹媽一磚一瓦蓋起的家。
爺奶一直住在這裡,爺爺的靈堂自然也設在這裡。
宅子裡有人聽到動靜出來看,瞧見他們,趕忙朝裡面喊,“二嫂子帶、帶、帶、帶幾個孩子回、回、回來了!”
沈青時認出了小叔,小叔身穿麻衣,頭上戴着尖白帽,腰上纏着一圈粗麻繩,一身行頭無不昭示着家中有喪的事實。
姜芳已經過去跟沈廣平說話,沒多久從院子裡湧出來許多人,七嘴八舌,有說怎麼現在才回來的,有問路上好走不好走的,還有人感歎幾個孩子都這麼大了。這熱鬧的勁,不像辦喪事,倒像是回門迎親。
沈青時有些恍惚,沈東一直牽着她的手,沈南牽着沈北,四個孩子跟在媽媽身邊,被親人簇擁着進了院子。
院子裡搭了靈棚,爺爺的棺材擺在堂屋正中間的位置。
沈青時被哥哥帶着,跪地,磕頭,她聽到了媽媽嗚嗚的哭聲,緊接着院子裡此起彼伏的哭聲響起,剛剛還在說笑的這些大人,像川劇變臉,立時哭得一個比一個凄涼,哭聲一個比一個響亮。
沈青時紅了眼眶,眼淚順着臉頰決堤,心裡一遍遍的對着爺爺的棺材說‘對不起’。
她覺得爺爺的早逝和她有關,是她的重生改變了爺爺去世的時間。
自責,也難受,但她不後悔。
因為不後悔,才更自責。
她被哥哥拉起,有人給她套上了麻衣,老家習俗,男子才可以穿麻衣系麻繩,女子穿麻衣,系白布,戴喪帽。
這一波哭靈過去,娘幾個被帶着去了堂屋左邊的房間,奶奶正躺在床上,見到她們,老太太哭得傷心,拉着姜芳的手一直喊‘芳,芳’,又看着四個孩子,“都回來了,都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奶奶拉着媽媽不松手,沈青時突然想起顧淮越,剛才也沒顧上,不知道有沒有人招呼他。
她和哥哥小聲說了一下,沈東正被奶奶另一隻手握着走不開,沈南沈北也被親戚圍着,想想這邊都是人,沒什麼不放心的,就點了頭,“别跑太遠。”
沈青時出了堂屋,在院子裡和親爸走了個臉對臉。
剛才沒看到他,現在過來應該是有人去喊了?
沈青時主動打招呼,“爸。”
沈廣為嗯,“你媽呢?”
“媽在和奶說話,”沈青時繞過他,沈廣為問,“去哪?”她說,“去廁所。”
顧淮越在車裡抽煙。
車窗被人敲響時,他以為是沈家親戚又過來給他送水送煙,扭頭卻對上小丫頭明晃晃的大眼。
他指指副駕,沈青時繞過去打開車門坐上來。
“小顧叔叔,你餓不餓?累不累?想睡覺的話可以到我家親戚那裡睡,我給你安排。”
顧淮越在她上車時就将煙熄滅了。他開點窗散味,回答說,“确實有點累,但不餓,今晚先在車裡對付吧,等天亮我去縣裡找間賓館,就不給你家親戚添麻煩了。”
他是外人,回來匆忙,什麼都沒準備,主家有喪事,按規矩,頭一回進門要自己準備黃紙才行。
現在進靈堂就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