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逍取來紗布和碘伏,床上的人将自己的頭埋在柔軟的被子裡,像個賴床的孩子。
他小心地掀開被子的一角,發現她已經完全蜷縮在一起,同在母親的子宮裡一般安靜。
碘伏接觸傷口,針刺一般的疼痛讓唐鸢下意識将腿往回縮,卻沒意識到她的腳踝正被許逍修長的手指握住。
“忍着。”許逍的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生氣。
唐鸢不動了,她像是賭氣一般,咬緊牙齒,腦袋開始變得昏昏沉沉,另一隻腳下意識地瞪了一下被子。
很熱,她覺得自己像塊火山口的石頭,随時要被噴濺出的岩漿融化掉。
許逍很熟練地用紗布包裹好了她兩條腿上的傷口,看着被子裡不安分的人,低眉掩蓋着莫名的怒意。
“唐鸢。”她沒有動,佯裝聽不見。
“他做了什麼?”許逍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身體裡憋着一個渴望破壞的靈魂,十幾歲時的血氣方剛仿佛在這個晚上再次回到了他身上。他渴望用男子漢的方式将那個混蛋打到擡不起頭。
“我沒事。”被子裡傳來甕聲甕氣的回答,聽起來嗓子已經啞了。
許逍自嘲般冷哼一聲,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半天才憋住一句“我是你的丈夫,你可以…相信我……”
被子裡忽然探出半個腦袋,那雙眼睛毫不掩飾其中蓄着的疑惑。唐鸢張着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嗓子裡好像被刀片卡住,她一呼吸便疼的她倒吸涼氣。
許逍忽然整個人探過來,吓得她就要往被子裡躲,卻被一隻手隔着被子攥住了手腕:“别亂動。”
他用手背輕輕貼在她額頭上,隻是蜻蜓點水一刻就飛走了。
唐鸢心髒驟縮了一下,她開始有些意識不清了,她好像有些過度貪戀他的溫度了。
唐鸢迷迷糊糊睡着,半夢半醒之間,聽到床邊有隻巨大的松鼠在她身上竄來竄去,見她像個杉樹一樣動彈不得,那隻大松鼠跑的更加歡脫,甚至用自己毛茸茸的蓬松大尾巴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有些癢,又有些柔軟,好像小時候媽媽在睡前撫摸她的額頭,整個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放任自己陷入一個長長的沉睡裡。
在昏沉之前,那隻大松鼠忽然消失了,唐鸢不由得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探聽它的動向。
“怎麼跑上床去了,今晚扣掉你的肉幹。”
唐鸢想替那隻松鼠求求情,卻意識到她的眼皮是如此沉重,身上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忽然,她被一雙手從黑暗的潭水裡打撈起來,擱在一個軟軟的草甸上。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順着她的唇畔滑過,她卻一點也感受不到那種甘霖。
她快渴死了。
唐鸢想要張開嘴吮吸那要命的汁液,直到什麼柔軟冰冷的東西倏然貼上來她才停下。
是一條靈巧的小蛇滑進來了!它撬開緊閉的貝齒,将水送進來了。
好像一個快要窒息的人,忽然能夠呼吸鮮甜的空氣。她大口大口的吞咽,那條小蛇竟就這樣逃跑了。她要追上去道聲謝謝,卻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水竟是苦的,惹得她整個唇舌都輕輕顫抖起來。
濃郁的藥香彌漫在她整個口腔,苦得她流出眼淚。
原來是條壞蛇!
她果斷出擊,咬住小蛇的尾巴,用牙齒不懷好意的研磨幾下才放過它,趁着那小蛇灰溜溜逃跑的時候,她還警告般地咬住了那隻冰冷柔軟的扇貝。
原來小蛇住在大海裡,它住在扇貝的殼裡。
唐鸢雖然陷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但她此刻唇畔感受到的腥甜卻是如此的真實可靠。對方很識相地沒有反抗,而是乖乖繳械,任由她的唇舌肆意挑釁。
許逍拿着水杯的手不受控制的縮緊,差一點裡面的藥就要全撒光了。
他掙紮了一下才從那裡逃出來,整張臉都籠上了一層極不自然地紅色。他的喉結動了動,将水杯裡的藥全部含在嘴裡,将杯子放在床邊。
而後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捧起那張臉,将剩下的藥水全部渡了進去。
他貪戀這樣的借口,或許自從十五歲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個夏天起,他就開始謀劃這樣一個絕妙的借口。
小蛇逃回海裡,就像喜歡藏在氧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