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祈桉仿佛褪去了所有僞裝,對桑娩展露出了他最真實的模樣。
桑娩沒想過祈桉會問這種問題,她理所當然地說道“不然?咱們一起等死嗎。”
祈桉低垂着頭,淩亂的碎發遮住了眉眼,隻露出微微發白的唇線“你完全可以把我抛下,自己逃走。”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桑娩沾滿粘液髒污的鞋子上“這樣也不用沾上這種東西。”
“你的鞋子很貴。”他聲音中帶着笃定。
桑娩聞言,低頭看了眼自己挂滿粘液看不出全貌的鞋子“再貴也不過是雙鞋子,它的作用不就是走路的嗎。”
“有這個閑工夫盯着我的鞋看,”她沒好氣地說,指尖點了點藥瓶的方向“不如趕緊把藥喝了。”
鬼鬼配合地發出‘嘶嘶’聲,
“以孟知行的行事風格,他一定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咱們。”
桑娩刻意被壓低的聲音,帶着幾分綿軟。
完全聽不出威脅之意。
祈桉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藥瓶邊緣,垂下的睫羽,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咱們、這個再普通不過的代詞像一滴水落入熱油中,在他死水般的心湖激起細微的漣漪。
從來沒有人,将他劃入“我們”的範疇。
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聽見,有人對他說,我們。
我們,這兩個字,在他的舌尖滾了又滾,最終被祈桉緩緩咽下。
藏在心口。
他沉默地擰開瓶蓋,仰頭将藥劑一飲而盡。
動作間帶着些決絕。
桑娩隻覺得祈桉的動作倒是還算利落。
“嘶嘶嘶~”
鬼鬼毛茸茸的腦袋蹭過桑娩的手腕,毛發上還挂着幾縷黏液。
桑娩輕撫它黯淡的絨毛,擡眼看向祈桉“鬼鬼從上面鑽下來,消耗了不少的能量,現在能馱着你走這麼遠已經快要到它的極限了。”
她說着,小心翼翼地窺了眼祈桉的臉色。
其實,桑娩帶他下來确實存了私心。
孟知行的異能突然強化,她一個人對上他隻能任由他擺布。
再者、孟知行的大名在整個研究院都如雷貫耳。
奸詐的商人,不可言說的藥販子。
做人體實驗的劊子手。
有祈桉在至少她不會這麼被動,桑娩看向面前突然變得沉默寡言的男人,抿了抿幹澀的唇,但貌似她現在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
“嗯,我這就下來。”祈桉盯着桑娩的幹裂的唇,緩緩應聲。
他撐起手腕,順勢就從鬼鬼的身上跳了下來。
鬼鬼‘嗖’地縮成巴掌大小,跳向桑娩的掌心,低頭叼起晶核就要往她胳膊上爬。
“不行。”桑娩眼疾手快地攏住它,小家夥在她掌心憤怒地扭動,黏液蹭得到處都是。
她作勢就把鬼鬼裝進了身側的口袋裡,
“我知道你想回去趴着。”桑娩安撫地拍了拍口袋。
“嘶嘶嘶嘶!”
“但,現在你的身上都是粘液,不可以趴在我的耳朵上。”她耐心地對着口袋裡的鬼鬼解釋道。
“嘶嘶嘶嘶!”鬼鬼依舊抗議。
“是,我知道,你是為了馱他才沾上的粘液,但你還是需要清潔一下。”
“嘶嘶嘶!”
桑娩有些頭痛地,摁着口袋裡亂動的鬼鬼,試圖繼續跟它講道理。
“既然是為了我,不如趴在我的身上歇着?”
祈桉的話音一落,還在桑娩口袋裡掙紮的鬼鬼,頓時熄火。
靜止不動了。
桑娩嘴唇上揚了一瞬,婉拒“鬼鬼比較認生。”
“臭桑桑,我讨厭你!”鬼鬼叫了聲,幹脆化悲憤為食欲,吭哧吭哧地咬着晶核洩憤。
“走吧。”桑娩指了指前面昏暗的洞口。
鎖骨處泛着微光的項鍊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在洞壁上投下隐隐約約的光亮。
祈桉的目光在那抹鵝黃上停留片刻“最新款?”
“嗯?你是說這個?”桑娩挑起脖子上的項鍊偏頭詢問。
祈桉笑了聲“也是。”他邁步向前,縮近兩人間的距離“大小姐身上的每件東西,自然都得是最新款。”
桑娩仰頭看着突然逼近的祈桉,極具壓迫性的身高叫她忍不住後退一步,想拉開兩人過于‘親密’的距離“誰家大小姐會被扔在荒漠裡、”
她剛組織好的措辭被祈桉的步步緊逼打斷“喂,你一定要離我這麼近,才能聽見我說話嗎?”
桑娩被祈桉逼的無路可退,隻得仰頭出聲。
見祈桉擡手向她伸過來,她立即雙手交叉擋在身前“我、我怎麼也算是你的半個救命恩人,你不能、”她的聲音随着祈桉的動作戛然而止。
祈桉撚去她頭上挂着的粘液,微微彎下腰,似笑非笑地看着縮成一團外厲内荏的桑娩“怎麼?”
桑娩有些懊惱地閉眼,試圖裝死。
“不能怎麼?”祈桉食指彎曲,用關節點了點她的額頭“還是說你喜歡,挂着粘液到處走?”
幹燥熾熱的溫度一觸即離,桑娩認命地睜眼低聲道“謝謝。”
聲如蚊讷。
“哼,不敢當。”祈桉側身,擡起手做了個指引的手勢。
接着,他直視着桑娩緩緩垂下頭“走吧,落魄的大小姐。”
桑娩瞪了他一眼,擡腳向前。
但腳下的粘液卻像是膠水一樣,越來越難走。
放眼望去,周遭都濕漉漉黏糊糊的,連個能借力的東西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