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事？如果你把這件事算得上奇妙，那我那位離經叛道的玄孫是不是也能被稱為乖巧了？梅林啊，真是太荒唐了！”那位被喚作菲尼亞斯的男巫擰着眉毛說，我意識到他應該就是西裡斯的那位祖先，霍格沃茲最讓人讨厭的一任校長。

“這位同學還沒說完呢，打擾别人說話真是沒禮貌！”另一位面色紅潤的男巫說，接着又鼓勵地看向我：“孩子，你别理他，快繼續說吧。”

我又轉頭觀察着校長的表情，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他的臉色沒有一絲不相信和懷疑，看起來依舊心平氣和，并示意我繼續說下去，同時看起來在思考着什麼。

“迄今為止，我經曆的與那本書相差無幾。我知道那本書裡的結局，也知道伏地魔正在籌劃的事情，未來你們會……”相似的感覺又來了，就在我講到未來發生的事時，我的嘴巴再一次發不出聲音了。

牆上的全部畫像，無論是裝睡的還是真睡的，都炸開了鍋，好幾位校長捂住嘴巴，發出恐懼又震驚的聲音。剛剛制止過菲尼亞斯布萊克的那位金發女巫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她的目光一會在我身上停留，一會又緊緊地看着鄧布利多。

“那個如今連名字都不敢提的人？！”菲尼亞斯大聲嚷嚷着。

“教授，如你所見，每次我提到未來的事情時，總是說不出口。”在鄧布利多教授鼓勵的目光下，我繼續說，語氣也越來越激動：“但是今天我突然想到，我可以把我的記憶放進冥想盆，帶您去看看，這樣我們就知道如何打敗伏地魔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之後，我深呼一口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校長的回應，甚至不敢看他。

接着，又是一陣哄鬧與嘈雜聲，金發女巫情緒激動地從畫像裡站了起來，向前伸出身子，像是想要仔仔細細地看看我，分辨我話裡的真假。面色紅潤男巫不停地嘟囔着“梅林啊！”另一位上了年紀的男巫不停地用手掐着自己的胳膊，像是想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夢。

“我們真的可以做到嗎？鄧布利多？”金發女巫試探性地問道。

“那個人已經在魔法界橫行十幾年了，也是時候做點什麼了。”那位上了年紀的男巫将手從自己的胳膊上移開，看起來相信了我的話，堅決地說。

“說得容易，”菲尼亞斯此時卻掃了大家的興，“這些年來他從來沒被捉住是有原因的，他也算得上有史以來最厲害的巫師，能讓他害怕的隻有鄧布利多。”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菲尼亞斯布萊克。”這下，面色紅潤男巫點名道姓地說，“如今布萊克家族已經有向神秘人倒戈的趨勢，你當然不希望自己家族最純潔的榮光一落千丈。”他譏諷道。

“随你怎麼想，反正我已經是個死去的人，做什麼都改變不了現實。”菲尼亞斯竟然沒有生氣，他慵懶地擡了擡眼皮，看都沒看面色紅潤男巫一眼，隻是平淡地說。這一點跟他的玄孫還挺像，我此時不合時宜地想着。

過了一會，鄧布利多才慢慢開口：“恐怕不會這麼容易，戴麗絲。”他先是回答了金發女巫的問題，然後面向我，問溫和地說：“孩子，不用害怕，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害怕我會把你當成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子，可事實上，我自己也是個奇怪的老頭，所以我能理解你。”他一邊自嘲一邊寬慰我，“隻是我需要一些時間消化這些，真奇妙，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是說我們所有人，都是一本書裡的人物？而你恰巧知道這本書的所有内容？”

我用力點頭，“所以我想讓您看看我的記憶，隻要您知道了一切，您就能阻止未來那些悲劇的發生。”不知不覺，我的眼眶濕潤了，這樣的話，校長您也不會墜下高塔，在死之前還要經曆痛苦了。

“好。”鄧布利多同意得很果斷，“我們就一起去看看吧，我也挺好奇未來會發生什麼呢，而且，要是真的能找到打敗湯姆的方法，就再好不過了。”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語氣變得沉重。

我和鄧布利多教授一起，一腦袋紮進了冥想盆。

我再次看到了曾讓年幼的我無比痛苦的畫面，初代鳳凰社成員的犧牲，弗蘭克和艾麗斯躺在聖芒戈醫院相鄰的兩張病床上，對面坐着一位悲痛欲絕的老婦人。我看到埃德加和萊維娜的死亡，親手死在伏地魔手下。彼得背叛了掠奪者，将情報奉獻給了自己的主人。詹姆一邊讓莉莉快跑一邊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伏地魔，幾秒之後就倒在地上，了無生機。莉莉拼命地求饒，懇求面前的人不要傷害哈利，一陣綠光閃過，伏地魔化作一團黑影消失了，哈利從此失去了母親。我看到西裡斯頹唐的面容，他沒有任何抵抗，未經審訊就被關進阿茲卡班。失去摯友的萊姆斯自此在世間流浪。

接着我看到了小哈利，他一路成長，勇敢地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我看到塞德裡克的屍體，聽到芙蓉的尖叫。最後的最後，更多人走向了死亡，西裡斯微笑着墜入帷幔另一邊，鄧布利多被斯内普殺死，從高塔墜落。多比被貝拉特裡克斯的匕首擊中。掩護哈利逃亡時犧牲的穆迪，直到最後都沒辦法牽到手的萊姆斯和唐克斯，剛與珀西和好就被食死徒炸死的弗雷德。

所有的一切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幕一幕從我的眼前閃過，如同淩遲一般。一陣不知名的力量攥住了我的心髒，我不得不蹲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手指死死地抓着自己身上的學院長袍，隻有這樣，才能反複提醒自己還有挽救他們的機會。

等到我和校長從冥想盆裡擡起頭時，我已經淚流滿面了，淚眼模糊中，我看到鄧布利多異常沉重的面容，他摩擦着從肩膀上垂下來的鬥篷，之前方方正正戴在鼻子上的半月形眼睛有些歪斜。這位向來及其敏銳聰慧的巫師，在親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之後，會想些什麼呢？此時的他，會覺得死亡隻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嗎？

我胡思亂想之時，鄧布利多說：“孩子，先坐下來歇會吧。”他溫和地看着我，在我身後變出了一把看起來異常柔軟舒适的椅子，而自己卻還在蹙眉思考着，那雙藍眼睛此刻也變得暗淡，就像是有人為它蓋上了一層雲霧。

“鄧布利多，你們看到了什麼？”被校長稱為戴麗絲的女巫急不可耐地問道。

“是不是發生了很不好的事？”面色紅潤男巫臉上挂着憂愁。

“是的，斯賓塞。”鄧布利多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看到了很多不幸的事。”他沒有提及自己的死亡，我想也是，沒有人會願意說這個的，即便他是鄧布利多。“很多人在這場戰争中犧牲了。”教授的眼睛似乎紅了，強大如他面對如此慘痛的代價，也隻能留下無用的眼淚。

“布萊克呢？”聽到這，布萊克校長又激動起來：“這裡面有布萊克家族的人嗎？”

“抱歉，菲尼亞斯，恐怕我不能透露太多。”鄧布利多像是個回答機器，已經很疲憊的他此時還要耐心地回答畫像們的無數個問題，因為他們本能地信任和相信他，畢竟偉大的鄧布利多無所不能，總有一天，他能帶給人們勝利的曙光。可事實并非如此，我清楚地知道，這位身形偉岸，智慧善良的巫師，直到晚年臨終之際，還在為自己年輕時犯下的錯痛苦。這樣的他，可以發現龍血的十二種用途，可以戰勝當時名揚歐洲的格林德沃，卻無法拯救自己破碎的家庭，隻能透過厄裡斯魔鏡想念阿裡安娜。

不，不對，這時我突然想起，剛剛的冥想盆裡似乎少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到底是什麼呢？就在我冥思苦想時，鄧布利多問道：“貝利小姐，我記得你說自己記得怎麼打敗伏地魔，可是我們剛剛似乎沒有看到這部分内容。”他銳利的目光似乎要将我穿透。

我們看到了所有，确實唯獨沒看到這一關鍵部分，我正要開口告訴校長，可大腦卻突然像是被人施了一忘皆空咒，那個事關無數人生死的制勝方法，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我感到自己的脊背一陣發涼。

“想不起來了，對嗎？”沒等我回答，鄧布利多就猜到了，他果然是最偉大的巫師，得到我肯定的答複後，他臉上帶着了然的表情繼續說：“這一點我已經隐隐約約預想到了，既然你出現在這裡已經造成了疏漏，我想梅林還是上帝或者是冥冥中注定，不會讓你那麼輕易就改變這一切的。”

這下我明白了鄧布利多的意思，也聽懂了時空法則想要告訴我的弦外之音：

要想改變未來的悲劇，我就必須抛棄無所不能的上帝視角，公平地與命運賽跑，我必須付出，失去，掙紮，尋找，直到真相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