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雲之上,兩道身影正在飛速穿行。
莫懷青緊緊跟在觸手怪身後,眉頭微微蹙起,終是忍耐不住,問道:“我們是不是弄錯了方向?”
從來地球至今已有兩天,這位脾氣古怪的大人忽略了莫懷青先去内陸搜尋的提議,偏要從海洋開始,結果自然是毫無進展。
“這裡的海居然是藍色的。”觸手怪仰起頭,視線在波瀾起伏的海面上飄蕩,嘴角微微勾起,神色悠閑得好像出來旅遊。
“真漂亮啊......”
“我們沒時間了!”莫懷青大聲,被瞪了一眼後卻又立刻低下頭,“大人,我是說,葉淩和01很可能已經找到祂。”
“可那又怎樣呢?祂本就是強弩之末,活不了多久。”
“我是擔心祂會把......把力量交給01.”莫懷青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哈,交給01?”觸手怪停下步子,慢慢轉過身,滿是戲谑地勾起嘴角,畸形的喉嚨因為怪笑而不住顫抖,“你真是一點都不了解祂。”
莫懷青繼續問:“不給01還能給誰?給葉淩那個低劣的凡人嗎?”
笑容凝固,觸手怪的面色冷得像是一塊冰,它把腦袋往回擰了一百八十度,開口道:“03我已經叫紅山帶走,她們在神界還有任務要做。我希望你能少說些話,不然我保證,你會死得比任何人都要慘。”
這算不上要挾,因為莫懷青确定,這個瘋子真是這麼打算的。于是她很知趣地把嘴閉上,依舊沉默着跟在觸手怪身後。半小時左右,她們到達了一座沿海小城。
“事情都已經辦好。”紅山憑空出現,皮膚上的血管樣紋路在陽光照射下簡直紅得刺眼。她和觸手怪面對面站立,這兩個極端恐怖詭異的存在竟把莫懷青襯得有幾分正常。
“幾千年過去,你還是這麼叫我安心。”
觸手怪笑着擺擺手,紅山便又消失不見。短暫的沉默後,它對莫懷青露出一個毛骨悚然的笑:“是時候請主角上場了。”
此刻,新神于荒原之上加冕,懵懂如同新生的嬰孩。
葉淩不知道接下來該幹點什麼。她似乎有很多事要做,又似乎沒有,千奇百怪的念頭在腦子裡擰成一團,弄亂了本就不甯的心緒。
和朋友彙合......迎戰觸手怪......還是先把地球上的爛攤子處理完?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十萬火急。
也正是在這時,她注意到遠方天空處有一大團陰霾開始朝着内陸逼近。
葉淩從未見過這樣快這樣厚的雲,烏泱泱的,好似金戈鐵馬。她潛意識裡感知到了危險,便迅速飛起,朝着那朵怪雲沖去。
可直到她趕到了雲層所在位置,才發現原來飄在空中的不是雲,而是海,是一整片連綿不盡的大海,如同裹屍布般将自己腳下的所有城市完全覆蓋!
青灰色的魚群在懸空海中遊蕩,一條鲸魚來到了海洋的邊緣,碩大的魚眼怔怔盯住這位新任造物主,似乎是在催促她快點想出辦法。
地面上,所有幸存的人類都在為這一景象感到震驚。
剛剛回到村莊的木蘭抱住自己年幼的女兒,學校裡吳姥和孩子們一起站在窗台......她們都在盯着懸空海,盯着那個持鐮刀的黑色身影。
這世上唯一的救世主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壓力。
該怎麼辦?沒人教過自己該怎麼處理一片懸空海啊?
右眼的刺痛一陣陣襲來,然而葉淩沒心思去管。她試着舉起左手,操控神力将海洋往城市外推,然而另一股巨力阻攔了她的計劃,雙方争鬥着,半晌過去,懸空海還是維持原樣,鲸魚倒是來回遊了好幾圈。
“真的太美了,現在看過去,就像是一塊寶石。”
觸手怪不知從何處出現,緩緩飛到葉淩身側,右手高舉着,很明顯就是它在與葉淩角力。
葉淩咬牙:“你想做什麼?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目的......成為整個宇宙的主宰?”觸手怪說着發出一陣尖利的笑聲,刺得人耳疼。
“從蘇醒至今,我的力量一直沒有恢複,和鼎盛時相比十不存一。原本想着奪走祂的力量,沒想到居然叫你撿了便宜!”
說這話時觸手怪忿忿咬緊牙齒,尖牙從它那張扭曲的血臉上刺出來,顯得異常恐怖。
葉淩見此瘋笑,挑眉道:“你若真有本事就搶去,這副樣子不僅吓不到我,還會叫我覺得可笑。”
“我現在殺不死你,所以……我才會送你這份禮物。”觸手怪滑到側面的嘴巴撕開,變成了一個長滿尖刺的空洞。它指指上方的澄澈海洋,接着迅速溶解,化成一灘血水,又被高空中的寒風吹散成腥臭霧氣。
幾乎同時,支撐懸空海的力量消失了,數億噸的海水連同那些受困的海洋生物一同從高空墜落,猛朝着地面砸去。
這是真正的世界末日,這樣體積的水足以毀滅半個大陸的城市,本就傾頹的高樓會被沖刷成碎石,過往所有苦苦掙紮的人都會在滅世的洪水中失去生命!
不行!
葉淩在心中默念:自己是神,一定有解決這一切的辦法!
隻見她舉起雙手,用意念将力量彙聚于指尖,很快金色的微光就從指縫中滲出,絕大部分海水都被控住,隻有少部分緩緩下落,變成一場令人永世難忘的傾盆暴雨。
在村莊裡,克裡冒雨跑出去,撿起一條掉下來的小醜魚,笑着跑回媽媽身邊,将它高高舉起,喊道:“媽媽,是小魚!天上在掉小魚!”
木蘭擠出微笑,憂心忡忡地盯着高空處的那個身影。雖然這人強大如同神明,在廣袤的海洋面前卻依舊顯得渺小。
“願阿克保佑你……”
這話若是讓葉淩聽見,她大概會嗤之以鼻。然而現在灌入她耳道鼻腔的,隻有高空中的獵獵寒風,還有海水的鹹腥氣。
漸漸的,也許是身體逐漸熟悉了那股澎湃神力,在葉淩意念操縱之下,懸空海開始朝着城市外飄去。
幸存的人類如同螞蟻一般聚集在空地,每一個人都懷着無限的震驚瞻仰這份神迹。
今天所有人都将銘記:這個世界的神是一個女人,一個穿黑衣服拿鐮刀的女人!
然而對葉淩而言挑戰才剛剛開始,當她來到昔日的太平洋面,眼前的一幕讓她幾近失語。
“瘋子!”
海洋幹涸了,變成了一片湖。海底火山冒出明亮而危險的黃色氣體,沒有海水冷卻已然開始燃燒,将無數海魚燒灼成灰,變成一團散不去的死氣。
葉淩托着懸空海,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現在對力量的掌控尚不細緻,若是貿然放下必會引發海嘯,到時照樣會傷及凡人性命。
可難道就這麼舉着嗎?剛剛散成血霧的隻是觸手怪的一個分身,直覺告訴她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更别說還要去找倪羽一行,眼下可沒有時間浪費……
“看來你遇到麻煩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葉淩翻了個白眼,側過頭冷笑:“莫懷青,你主子都死了,還留在這做什麼?”
“盯着你啊。”莫懷青背過手,笑容陰狠,“我們還有要事。”
“不過真是奇了怪了,祂不選01,為什麼偏偏要選你?”
莫懷青一邊說話一邊如同蒼蠅似的繞着葉淩轉,弄得她很是心煩。
“你們接下來想做什麼?”
葉淩問了一遍,沒有回應,于是重複:“你們接下來想做什麼?”
還是沒有回應,莫懷青冷笑,發出幾聲不屑的嘲諷。
葉淩于是歎了口氣,表情霎時變得冷峻:“莫懷青,你真的很擅長作死。”
要是以前也就罷了,可現在自己業已成神,雖然實力尚不如全盛時期的祂,但也不能被這般拿捏取笑。
頃刻間,支撐懸空海的力量完全缷去,億噸海水從空中墜落,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嶽。
莫懷青原本是吃定了葉淩不敢輕舉妄動,特意出來挑釁,沒想到這家夥會直接放手,反應不及之下瞬間被海水吞噬。
“葉淩你這個瘋……唔……”
十一隻眼中都透着瘋癫笑意,葉淩在海水沖刷下巋然不動,看見莫懷青被狠狠拍在一塊礁石上,這才慢悠悠飛下去,單手便将人撈起。
“咳……你瘋了!很快暴漲的海水就會沖到岸上,那些凡人都将因你而死!”
莫懷青現在是肉體凡胎,這一砸自然是遭受重創,如注鮮血頓時從口中噴出,将整張面頰染成赤色。
“煩人。”金色眼眸中閃過幾抹決絕,葉淩懶得再與莫懷青廢話,手掌用力按在她的肩頭,很快一張扭曲的蒼白面孔就從脖頸處浮現而出。
“你占了那麼多人的身體,本質不過是條惡心可憐的寄生蟲罷了!”
莫懷青拼死掙紮,但于事無補,很快那張臉就被葉淩攥到手中。
也正是在它被取下的瞬間,被占用的人類軀體終于阖上了眼睛,緩緩向下,墜入翻卷浪花的大海,再尋不見蹤迹。
“願你得到安息……”葉淩輕聲,眼中滿是悲憫。
“你以為你會有什麼好下場嗎?葉淩,我詛咒你……詛咒你永遠活在痛苦當中,永遠得不到解脫……”
“這就是你的遺言嗎?”
葉淩神色平靜,握着臉的手掌中漸漸凝聚起璀璨的金色光輝,無數裂紋開始在臉上出現,從它口中吐出的咒罵也愈發惡毒。
“我以為你會提起羅彤……”
它突然安靜了,在走向湮滅的最後時刻,那雙灰白的眼睛愣愣盯着葉淩,裡面有錯愕,也有不解。
“你還記得……”
“是的,我記得。我記得所有。”
而這也注定成為一切痛苦的根源。
葉淩慘笑着松開手,将那些細碎的白色石末撒入大海。
有一點莫懷青沒說錯,海嘯将會毀滅世界。奔騰的海水一如脫缰烈馬,一旦釋放便要踏平面前的一切。
眼下沒什麼投機取巧的辦法,葉淩能做的隻有用神力制造出一堵牆,将海水與陸地暫時隔絕,希望能撐到災難結束。
于是在浪潮撲上屋舍的瞬間,一堵綿延千裡的金色光牆憑空出現,擋住了滅世洪水。
再次目睹神迹後,人們有的祈禱有的歡呼,但更多的是互相擁抱。她們聚在一起,不論敵友。此刻,在造物主的金色光輝之下,所有人類共同分享劫後餘生的喜悅。
沒多久葉淩便覺得有些吃力了,額上也出現了一層細密汗珠。
維持光牆需要大量神力,眼下自己體内的力量分出去了大半,可别再出什麼幺蛾子……
可命運偏要與她作對,一碧如洗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紋,像是被匕首劃開,但從裡面湧出的不是血漿膿水,而是……
一群長着翅膀的神。
她們如同蒼鷹,數米長的翼展要側身才能通過,潔白的羽毛被血液染成淡金,在陽光下熠熠發亮。
還在維系光牆的葉淩一臉懵,她擡起頭仔細觀察,發現這些神個個面色惶恐,好像裂縫另一邊是什麼無可名狀的怪物。
有幾個神傷重,半邊翅膀耷拉着,向後彎折,剛穿過縫隙就堅持不住,直直墜向地面,發出一聲巨響。
地面上的人類忘了驚慌。從懸空海開始,今天她們已經見了太多不可思議之事,如今又見成群結隊的天使穿過天空,這似乎是隻有夢裡才會出現的景象。
“葉淩!”
出乎意料的,一個熟悉的身影混在隊裡,拖着身體,艱難飛到葉淩身側。
是44!她的面色看着很不好,一雙灰眼黯淡至極,身上除了淺金還有鮮豔的紅色血迹。
神血是金色的,那這些隻能是……
“你怎麼從那裡出來了?索菲亞她們呢?你們出什麼事了?”葉淩的語氣很是着急。
44先是艱難喘了兩口氣,從嘴裡吐出些許鮮血,然後便無力地癱倒下去。萬幸葉淩反應及時,抽出手将她抱住。
44半眯着眼,緩過勁後環住葉淩脖頸,湊到她耳畔氣若遊絲道:“情況緊急,我說得簡單些。”
原來自從葉淩消失後,倪羽索菲亞還有沈卿偏逼着44尋找回到地球的辦法。可以她的神力根本無法打開傳送門,便隻好繞道而行,計劃先從預留的後台通道前往神界,再尋找到達地球的路徑。
“我們是溜進神界的,也是因為0204死亡神界大亂,才沒有第一時間被抓。不過還沒等我們找到路,不速之客便來了。”
紅山與03忽然出現,這回她們的目标并非44一行,而是祂當初留在神界的分身。
“說分身也不恰當,可以理解成祂本源力量的一部分,也是維系四界的力量之源。”
“四界?”
“嗯。”44點頭,列舉:“地球,神界,烏托邦,還有之前我們去過的田園世界。”
“一旦本源力量被奪走,那麼将從神界開始,四界逐一化為虛無。”
葉淩詢問:“所以被奪走了嗎?”
44指指天裂,一臉死色:“你覺得呢?”
好了,又又又是一個世界末日。
葉淩盯着44,直截了當:“有什麼辦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