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法倒是有一個。”
44的身體似乎好了些，扶着葉淩手臂飄在空中，繼續說：“據傳，祂在創世的時候力量暴動，沒辦法隻好分離部分封印，若是能取回那一部分加以利用，或許就能穩住四界。”
“隻是沒人知道祂把那一部分力量放在了哪裡。”
聽到這，葉淩蹙眉，一面維系光牆，一面陷入沉思。突然間，一個場景在她腦海中浮現。
“我知道哪裡有封印……”
烏托邦水下，那一大片金色光環所籠罩之處。葉淩相信，一切冥冥之中的指引都有它的道理，那晚的一切或許就是為了今日能夠拯救世界。
“對了，倪羽她們呢？你逃出來了，她們又去哪了？”
“我不知道，當時太混亂了。所有神都在逃命，現在最好的可能就是她們被困在了某個地方，不然……”
44抿了下唇，不再說話，其中意味不言而喻。短暫沉默之後，她反問葉淩道：“殿下去哪了？”
“她死了。”葉淩神色淡然，倒是對44過于冷靜的表現有些不解，“你好像并不意外？”
“因為我很了解她。從你們進入光門起，我就知道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44歎氣：“殿下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如果她是自願赴死，那我也會為她感到幸福。”
“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麼祂的力量會在你身上？即便不選擇殿下，祂憑什麼從萬千人類中選中你？”
從縫隙中飛出時44便感受到了充盈的神力，當發現來源竟是葉淩時她心中多少有些震驚。
雖然不是沒有設想過人類成神的可能，可當這一切發生在面前時，她還是無法理解造物主的決定。
“葉淩，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葉淩随口回了一句，避開44的視線，遙望天空，隻見在原本的縫隙邊上，又撕開了兩條巨口。
一條露出熟悉的田園風屋舍，另一條則能看見烏托邦恢宏的大理石建築。
平衡已經毀壞，四界碰撞，即将塌縮成廢墟。
“我們去烏托邦。”
葉淩做下決定，任由44靠在自己背上，向着那條愈漸寬大的裂縫飛去。四界打通的好處是可以毫不費力地在烏托邦對地球施加影響，維系光牆，也算是免除了她的後顧之憂。
“葉淩！我在這！”
尹星辰擠在亂作一團的玩家堆裡，對着飄浮空中的葉淩招手。下方其實還有不少熟人，白翼然、陳子山、陸知岚……過往認識的敵友難得同框，竟讓人覺得有些唏噓。
葉淩抿唇，見朋友安全心中的憂慮頓時減了幾分，隻是時間緊急，便略過尹星辰直奔湖面而去。
她瞥了眼44，接着便緩緩下落，踩在泛起漣漪的水面上，如履平地。
“呼……”
伴随着一次吐息，葉淩又從僅存的力量中分出一縷，操縱着，向水下探去。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她的視線似乎與力量同頻，一同穿過清澈的湖水，繞過那些抽搐着的斷肢，最終觸及地面，喚起一池金光。
曾見過的無數圓圈逐一亮起，後又漸漸消融，一股灼熱的力量湧向身體，叫葉淩一下吃不消，眉頭也因為痛苦而蹙起。
還好她的身體足夠強健，經過一番努力總算将暴動的力量控制，可很快她又發現了不對勁。
湖底怎麼好像有東西在動？
頃刻間，腳底的堅實感消失，葉淩直直墜入水中，被迫咽下一大口冰冷湖水。
一隻手卡住了她的後頸，硬是将她往水下按去。葉淩隻得拼死反抗，将神力凝結于右手，狠狠朝後方拍去。
束縛消失。葉淩迅速轉身，可眼前的一切讓她毛骨悚然。
隻見44飄在後方，嘴角似笑非笑，面頰上的碎紋已經完全破損，變成了一個詭異的空洞，從裡正鑽出一張畸形扭曲的血色面孔。
它瘋笑：“這回裝的像嗎？”
兩人同時躍出水面。
葉淩召出鐮刀，攥緊，将刃口對準44，不，是這隻僞裝成44的怪物。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你什麼時候……殺的44？我去地球？還是之前剛見到02時？”
“還要早。”怪物的腦袋寄生在早已死去的44身上，如同一朵盛放的腐肉之花。
“在你離開零号遊戲時我就找上了躲藏起來的44，鑽進她石頭做的腦子，一點點吞食吸收她的記憶，最終掌控了這具軀體。”
怪物咧嘴大笑：“也就是說，用系統給你派發任務的是我，制造無數困難的是我，給你送去獎勵的也是我。”
“葉淩，到如今你成神，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内。”
她這一句句說得葉淩脊骨發涼，這位新晉神明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
從自己一開始進入遊戲到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在被這個怪物掌控！
“你不是沒有破綻，我也懷疑過，但是……”
“但是你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怪物譏笑，“葉淩，你身上背了太多太重的東西，你一直在拯救别人，卻根本沒辦法拯救自己。”
它張大嘴，層生的尖牙一直蔓延到眼角，變成一個誇張的笑。
葉淩咬了咬牙，又問：“你布了那麼大一個局，做了那麼多麻煩事，就是為了把我推上神位？”
“不。我是在為新紀元做準備。在成為新的主神之前，我得拿回被祂封印的力量。但我了解祂，這個固執的家夥甯願毀滅世界也不會解開封印，除非能叫祂交出神位，換一個好騙的家夥上台。”
怪物說着咯咯笑了兩聲，彎腰湊到葉淩近前：“這個好騙的家夥就是你啊。”
“你的……力量？這湖底下封印的根本不是祂的分身而是……”
“我的本體。”
話音剛落，九隻巨型觸爪就從湖水中升起，猛朝葉淩撲去。
它們的形狀比之前所見的分身要惡心得多，層層疊疊的肉瘤擠在一起，吸盤樣的凹陷中不停噴出粘稠膿液，因為常年泡水的緣故腫脹異常，變成了一種詭異的青灰色。
葉淩急忙揮動鐮刀應對，轉眼便砍掉了三四隻觸手，可一種奇怪的氛圍悄無聲息地鋪展，如同一塊壓在她頭頂的巨石。這讓她心中駭然，意識到這東西的實力似乎遠勝過自己的想象。
可她還是大喊：“祂能封印你一次，那我就能封印你第二次！”
“哈哈……是嗎？”
44的石質身軀完全破碎，那塊寄宿于她體内的血肉墜入湖中，再升起時變成了一個無比扭曲的人形。
它無形無象，像是将一具腐屍扔入攪拌機後的産物，散發着惡臭的血肉流轉，在面部形成一個深色漩渦。
不知道為什麼，葉淩覺得那漩渦很像是一隻眼睛，某種詭秘的東西正藏在腐爛血肉之下，惡狠狠盯着自己。
人形伸出手臂，握拳。葉淩頭頂的觸手立刻下壓，她揮動鐮刀劈砍，可是這些惡心的東西源源不斷地從湖中冒出，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根除幹淨。
“葉淩。”
怪物輕聲呼喚，與此同時兩根較小的觸手繞上了鐮刀柄。在一道刺眼的紅色光芒後，鐮刀竟生生斷成兩截！
“怎麼可能？”
這不是神器嗎！？
失了武器的葉淩被團團圍住，目之所及都是惡心的潰爛血肉。
怪物則是撿起鐮刀上半截，用腐化的手掌握住，上下打量一會兒後将刀刃抵在葉淩胸口。
“一切都在按照曆史進行，但我真的對你動了殺心。”
“既然克洛托選擇的是我，或許這回我可以殺你。”
它口中吐出的句子和祂說的一樣，毫無邏輯，莫名其妙。葉淩聽不明白，可胸口的刺痛又逼迫她集中精力。
這種疼痛并非來自于傷口，而是一股等同毀滅的力量，沿着刃口滑入自己的胸腔，開始撕扯體内的血肉。
葉淩覺得自己體内好像被裝了刀片，内髒一點點被絞成綿軟的血醬。與此同時叢生的觸手絞住四肢，将自己變成了一條砧闆上的魚。
想想……葉淩，你得想個脫身的辦法……
不該如此絕境，或許……是漏掉了什麼？
而在此刻的神界，紅山微微擡手，将受了傷的索菲亞、倪羽、沈卿三人舉起，從縫隙中送回地球。
倪羽愕然，不明白這個古怪的家夥為什麼要放過自己一行。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葉淩呢？”索菲亞追問。
“你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紅山負手飄在空中，視線所及是一片蒼茫戈壁。
“你先說葉淩在哪？”
紅山語氣冷漠：“完成那件事，不然葉淩會死。”
索菲亞不說話了，她瞥了眼倪羽，後者點點頭，于是又問：“什麼事？”
“在岩層之下，有一位神正在沉睡。”紅山指指腳下，無邊沙土無言。
“喚醒她。她将是扭轉一切的關鍵。”
“我們？”沈卿突然開口，“為什麼不是你？我們是人類，而你是……”
“隻有你們能喚醒她。當然，我的女兒也會協助。她很快就到。”
紅山說完便又向高空裂隙飛去，留下她們三人陷入迷茫。
“那你呢？你要去做什麼？”索菲亞向前跑了兩步，張嘴大喊，可是四面寂寥，唯一的聲音是神明墜落時發出的悶響。
“我将迎來注定的結局。”
紅山默念，從另一道裂縫中飛入烏托邦。看着那一團巨大的畸形觸手，她提起嘴角，然後打了個響指。
瞬間，葉淩體内銀光大亮，她也終于想起了那段被封存的記憶。
紅山說過，這能讓她從【那位大人】手下保存性命！
看來眼下還不是絕境，鐮刀斷了又如何？自己體内還有一把神器！
“哈哈哈哈……紅山，原來是因為這個！”
指節從肋下刺入胸腔，葉淩扯開自己的肝髒肺腑，握住了那把早早放入體内的匕首，拔出後毫不猶豫地沖怪物揮去。
“啊！”
刀鋒未至那雙畸形的手便已被連根斬下！斷裂的鐮刀也墜入湖底。
然而怪物的再生力驚人，眼看數十根尖刺狀的觸手又在面前生成，葉淩突然覺得右眼刺痛無比。
粘稠的金色液體混合血液在面頰上流淌，一扇光門在眼窩中漸漸成形。
“不！你不能走！葉淩，你應該死在這裡！”
從怪物臉上的漩渦裡傳出一串瘋癫狂叫，然而眼下發生的一切也不是葉淩能掌控得了的。她依舊緊緊握着匕首，瞪大十來隻眼睛，被光門瞬間吞噬。
和以往的傳輸不同，這次葉淩進入的是一條漫長漆黑的通道，她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裹挾，如同一具在海潮中翻湧的屍體。
約莫一分鐘後，無數血紅色的絲線出現在身邊。指尖、腰腹、四肢……目之所及都被糾纏捆縛，它們擰在一起，向着無盡的黑暗延伸。
血線盡頭是什麼？自己和什麼連在一起了？葉淩不明白，還未等她弄清楚現狀，通道就到了盡頭。
一陣強光過後，葉淩狠狠摔在地上，粗糙的沙礫和血液和在一起，黏得滿臉都是。
她擡頭抹了把臉，入目是一片潔白，這片沙地上的一切都是駭人的純白色，亮得晃眼。
可天空卻是淡紫色的，像是從泡發屍體上脫落的一層皮。
“這是什麼地方？”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