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顯然不被列入小精靈們的日常清掃區域，我跟在大魔王身後，扇着被門揚起的灰塵幹嗆了兩聲。

“親愛的女兒大駕光臨，真是讓陋室蓬荜生輝啊，”邁恩哈德冷眼瞪着進來的卡萊爾尖酸地說。

“确實生灰，”我打量了兩眼略顯狼狽的邁恩哈德，手指慢慢卷着一縷長發道，“親愛的父親，小房間住得還溫馨麼？”

邁恩哈德冷笑了聲，沖黑魔王說，“我狡猾的女兒瞞着你很多事，我都可以告訴你……比如家譜牆，隻要你把我挂回大廳的家族群像中間，再添個永久粘合咒和保護咒。”

“你真信他？”我瞪大眼睛，瞧着黑魔王抽出魔杖。

“可以。”

“根據我多年的經驗，缺失信任是婚姻走向破裂的最大因素！”

畫框抖動了下，金屬角與樓梯底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擠了出來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中。

“你說的，我們還沒結婚。”黑魔王轉身朝大廳走，油畫緊跟在後邊飄過，邁恩哈德還帶着點得意洋洋地禮貌揮手。

“啊……呃，我是胡言亂語……”

曆經多時能重新站在族人之間，特别是在挫敗女兒傲氣的基礎上，邁恩哈德感到十分愉悅，甚至難得地對這個光跨進家門都有辱門楣的混血小子有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滿意。

“現在可以說了，”黑魔王捏着魔杖把玩，“如果你不想再回陰暗的儲藏室的話……”

“當然……”

血統不純者堂而皇之地站在亞克斯利家族老宅的正廳已經夠讓畫像們不滿了，此時見邁恩哈德還要透露家族内部的信息，頓時抵觸的交頭接耳聲嗡嗡地響起。

“真相就是……”邁恩哈德顯然不受閑言雜語影響，拖長語調說，“你永遠不會被亞克斯利家族接受，因為隻有純正血統巫師的血液才能在族譜牆上留下名字。哦……不過我們家族不像那些老古闆，還是能接受族長有個混血床伴的。”話到後來，語調裡盡顯嘲弄。

黑魔王望着滿牆或是倨傲或是譏諷的畫像沒有出聲，牆下忽得沉寂下來，空氣仿佛在沉默中被慢慢凍結。

我一直忐忑地關注着他的神态，對上淡淡掃過來的一眼，立即揚起了個讨好的笑容，“被一堵破牆承認有什麼意思，在魔法部備案一樣合法。”

“沒出息的丫頭……”

“血統背叛者……”

“有辱門楣……”

牆上立即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嚴厲聲讨，随即又在陡然燃起的火光中戛然而止。

邁恩哈德的畫像尖叫着在烈火中轉瞬消失，幹淨得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其他畫像膽顫地瞥了眼牆上又空出來的缺，終于知實務地緊緊閉上了嘴巴。

“你說得很對，卡萊爾，”黑魔王轉身平靜地說，“征求一堵牆的承認太荒謬了……”

我立即配合地點頭，就怕氣上心頭的黑魔王把我也給當場揚了。

下秒轟隆巨響傳來，鋪着光潔大理石的地面劇烈震動了幾下。我好像隐約聽到了城堡某部分坍塌的聲音。

“……隻要我承認就行。”黑魔王不疾不徐的聲音清晰地蓋過轟隆轟隆的背景聲。

“發生什麼了？地震了嗎？”我扶着他的肩膀站穩，還處于狀态外，有點茫然地問。

餘光瞥向牆上，我訝然地發現好幾幅裡邊都沒了人影。

半分鐘後，一個留着短白山羊胡子的老頭呼哧喘着跑回來，狠狠瞪着下邊的兩人，咬牙切齒，“他毀了族譜牆！”

“你毀了我家的族譜……”我有點呆滞地望向滿臉平靜的大魔王。

“沒用的東西，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不是麼？”黑魔王理所當然地說，仿佛剛才隻是拆了台門似的。

“可……那堵牆有幾百年曆史了……”臉上還凝固着震驚的神色，我輕聲喃喃道，腦子裡不禁想着要不要提前給老管家備點速效救心丸之類的……

“是将近一千年，幾乎見證了亞克斯利家族史，愚蠢的丫頭……”山羊胡子面露沉痛，神色凄凄地小聲嘟囔，“先是家族墓地守護石獸，現在又是族譜牆……”

“墓地的石獸也是你打壞的？”我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劃過碎得四分五裂，失去魔力被陽光暴曬得慘白的石獸畫面，“你還盜了我家祖墳？”

“沒有的事，”黑魔王充耳不聞，望着滿臉裂開的卡萊爾，良心發現似的安慰道，“我們可以重新砌一堵，一千年很快的。”

他嘴裡很快的一千年，跟我所知的是同一個時間界定嗎？

然而，事已至此，還是想想該怎麼修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