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狗才戴項圈,”靈魂湯姆準确地說出了它的意思。
“謝謝你的翻譯,”我幾乎有些火大地說,接着目光轉回到小蛇身上,“你也是這麼對我的,記得嗎?鐐铐、項鍊、囚禁,極盡所能地控制。但我現在這麼做不是出于報複,而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有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包括你!”
我聲音裡尖銳的絕望情緒制止了靈魂湯姆的開口,“我必須确保黑魔王不會卷土重來,隻有這個是我不能做的讓步。”我哽咽着說,“要是你堅持……堅持要……”
“你就先殺了他,再殺了我,最後自殺。”靈魂湯姆說。
我感覺快窒息了,隻能輕聲低語,“差不多這樣。”
他停了停,繼續問,“你打算做成項圈的那個,是什麼樣的咒語?”
“利用我們連接的靈魂使得關系變成雙向的,簡單來說就是一方死掉,另一方也會死去。”我悲哀地說,“所以束縛你的不是咒語,是我。我是那個真正讓你失去自由的鐐铐,可恨的獄卒,你該仇視的對象。”
我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住了,是靈魂湯姆。他低頭對上我的目光,“别忘了,我能感覺到你的情緒,還有那些糟糕的想法。”
他聽上去有些無奈,“你不但是獄卒,同時也是囚犯,還親自給自己判了一個無期。”
“對不起,”我望着這張熟悉到讓人心痛的面孔,閉了閉眼睛,“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我不恨你,也不會恨你,”靈魂湯姆說,笑容像快要融化的冰雪那樣淺白,“隻是覺得你有點愚蠢。”
我愣神地望着他,想問問這是安慰的說辭,還是他真正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伏地魔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但醞釀良久,話到了嘴邊卻被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
“你們到底要抱到什麼時候?”黑影飄在已經死去的黑蛇上面,很不耐煩地沖溫情脈脈對視的兩魂說道。
……
伏地魔沒有明确地表示出接受或者拒絕幫助,妥協、投降對他這樣驕傲的人來說似乎比死亡更難接受,所以談判肉眼可見地走進了死胡同。
為了所說的監視又或者其他更複雜的情感因素,我始終不放棄地,死皮賴臉地跟在他後面。
他有時候會用幽魂的形态飛一會,有時候又會附身到小動物身上,而這恰巧每一次都是在我嘗試跟他講話的時候。
他似乎在用這種方式冷漠地表達拒絕溝通的意願。
這麼過了好一段時間,期間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他要做什麼,有時候甚至覺得他根本就是在漫無目的地溜着我。
但他似乎有意無意地保持了一個陌生、疏遠又恰好不會被跟丢了的距離。
确實有好幾次,我看着黑影失去蹤迹,都會想他終于決定甩脫我了,這算不算意味着他拒絕了我的提議。但很快,黑影又會重新出現在前面。
精神上的疲憊越來越濃重,偶爾會有些糟糕的念頭閃過,我思忖着他應該可以輕松地甩掉我,然後跑到某個地方躲起來,像從前那樣伺機卷土重來,而我終于得到了明确的否定答複讓自己徹底心死。
在又一次停下來休息時,我有些自暴自棄地開口,“你永遠不會放棄當回黑魔王的,做不了最強巫師對你來說跟死亡一樣糟糕,對嗎?”
我等着慣常的談話結局,黑影會利索地鑽進小動物的身體離開。
但這次他坐着一動不動維持了好幾分鐘,好像不但是我,他也開始厭倦這場漫長的拉鋸。
我意識到了這次有些不同,糾結了會,還是走到他身邊,盡可能挨近地坐下。我想珍惜每一次能同他接觸的機會,因為說不好還有沒有下一次。
他在我坐下時看過來,随後嘴角揚起冷冷的諷刺的微笑,“自己設的無期,才剛剛開了個頭就受不了嗎?順便提醒你,我仍然是最強的巫師,隻要我還沒死,”他停了停,重音補充道,“徹底地死。”
“你的意思是接受我的提議嗎?”我有些懷疑地問,這有點不太真實,因為連我都不覺得伏地魔會這麼快妥協。
“難道我現在不是在服刑嗎?”伏地魔面無表情地說。
終于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我立時心下一松,但随即又更加沉重起來,因為這意味着眼下折磨人的遛彎将繼續持續,一直持續……
“怎麼,”伏地魔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歪過頭打量我,露出古怪陰郁的笑容,“莫非你原先以為兩句對不起就可以抵消一切?卡萊爾·亞克斯利,”他的聲音很輕,但尖銳得像灼烤過的針一樣,“你策劃謀殺我的事實永遠也無法抹除。所以答案是,是的,但接受這場無期折磨的是你,你要永遠服刑,這是你欠我的。”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他從來都沒這樣子跟我說過話,即使是在他最生氣的時候。
但一切都是我應得的,而最難過的是,即使再來一遍,大概我還是隻能這麼做。
“你說得沒錯,我罪有應得,”過了良久,我顫抖着嘴唇問,“那時候……疼嗎?”
我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句廢話,但這個問題一直像毒咒一樣盤繞在心上,不覺間已經問出了口。
伏地魔望着我動了動手臂,看起來很像是每一次他想要擁抱前的姿态,但最後,他隻是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沒有再看我一眼。
“傷害她讓你好受一點了嗎?”靈魂湯姆靠近伏地魔,小聲譏諷,“你知道隻要你們不停止相愛或者仇恨,這種傷害都會是相互的,對吧?”
“你想說什麼?”伏地魔看也不看他,“我有時候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我的一部分,是因為分離太久的緣故嗎?竟然變得這麼愛當多管閑事的和事佬。”
“因為我跟你一樣愛她,”靈魂湯姆說,“我能感受到她的情緒,你真的傷害到了她。”
“這才剛開始,”伏地魔冷漠地說,“還不夠扯平的。”
“不隻是咒語打在身體上才叫傷害,你的所作所為一直在傷害她,你認為的包容寵愛、有限範圍内的有求必應算是補償了她,但事實上除了讓你自己心安理得一點,除此之外完全不能,”靈魂湯姆說,“報複她的快感一閃而逝,但痛苦曆久彌新。難道你還不明白現在最好的選擇是什麼嗎?”
“同意成為階下囚?”伏地魔冷笑着反問。
“這不妨礙我們仍然是最強大的巫師,并且按照計劃實現了永生,還能跟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靈魂湯姆說,“隻要我們想,仍然能重新控制世界,但這根本沒意義。凡人的生命眨眼一瞬,統治蝼蟻的國度又有什麼意思?”
“說了這麼多,”伏地魔停下腳步,“你不過就是為了讓我原諒她。”
“你很清楚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就是你,我不過是把你想的說出來罷了,”靈魂湯姆輕笑一聲,“何況,現在原諒她或者經過漫長的相互折磨後原諒她,難道你還有其他選擇嗎?”
我遠遠望着前面停下來的兩人,雖然很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但又不想短時間内再次惹惱伏地魔,隻得一同站住了腳步。
“你們說了什麼?”我望着回來的靈魂湯姆小聲問。
他笑了笑,“勸他早點結束這趟無意義的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