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不出意外的話,今日本該是黃百花的身份,被鄧漢昌在小部分信得過的人之中廣而告之的日子。
可因為那山賊窩裡的山賊人數之多,讓黃百花不禁懷疑起管轄這片區域的人,也就是鄧漢昌,到底是酒囊飯袋還是馬屁精成形。要不然她怎麼也想不通,這麼會有那麼多的山賊,還就在敦煌城的不遠處占山為王。
于是對于鄧漢昌所提出的每一個建議,包括不限于所謂的将人引薦于她。黃百花都不是很想去白費功夫。
不過對于他先前在勞役營中的放任,并且在得知内部消息後通風報信,為自己貢獻了不少守秩序的人才,黃百花還是念着他有功勞在身,主動承擔了這次宴席的吃食和酒飲。
隻有一件事,“這些器皿都是借!不管誰問你要,都不可給出去!知道嗎?”
鄧漢昌樂不颠地答應了,并将其奉為做座右銘時刻謹記在心。
這才有了今天這場隻靠食,無任何一歌姬樂姬增色也能讓人心滿意足地宴席。
“多謝鄧大人對舍妹出手相救!”涼州州牧盧無悔雖坐在側席,感激的話在私底下也說了好幾遍。可今個在宴席上,他仍是站起身來朝官位比自己低,算是自己屬下的鄧漢昌敬酒。
并且不顧鄧漢昌的回絕,先幹為敬。可謂是給足了鄧漢昌面子。
見此,其他眼神沒有精明到在象征着最高權力的長安城混個一官半職,但也沒有愚鈍到看不出上司的潛在用意的人,也紛紛站起來,端着那光是聞着都讓他們心癢癢的酒敬了起來。
說來也奇怪,這酒比不上尋常的酒那般濃醇,喝起來也是淡淡的。幾乎是一喉便滑入胃中絕不多留,之後便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那兒,除了肚子因為喝得多了漲了幾分,再無别的不适,仿佛喝再多也不會醉一樣。
這種不帶一次危險的刺激的口感,讓衆人不禁想要再嘗嘗那股奇妙的滋味。于是借着吹捧鄧大人英明神武,朝其敬酒的勁,将那酒壺是幹空了一壺又一壺。哪怕是喝到一彎腰就要吐出來了,臉都紅得好似猴屁股,也仍覺得沒有什麼關系,不斷揮手叫人快點斟酒。
對于敬酒,鄧漢昌是表面拒絕,但心裡卻樂開了花。
畢竟那種喝了酒之後,親臨沙場的感覺,恐怕沒有任何一個想建功立業的男子能拒絕。雖說他這郡縣太守的身份偶爾也會兼任帶兵打仗,可自從上次大敗匈奴的一支小隊伍後,他就隻能沒事好好呆着了……
至于有事的時候,那也有王将軍的熱血難涼主動請纓,也将鄧漢昌手下最後幾個還活着的,能用得上的人都帶走了。至此,上陣什麼的和鄧漢昌完全沒有關系,若不是他身邊還有人對他畢恭畢敬,隻怕他會覺得自己被罰坐冷闆凳,被孤立,被架空了。
明知自己決策有誤釀成大錯,但鄧漢昌的心中仍覺得自己不能上戰場的原因未免也太過刻薄了,所以在長安要求自己處理兩位妖婦時,也隻是随随便便的糊弄。
卻沒想到自己這樣一番糊弄,竟然陰差陽錯地見到了可以帶着自己上陣殺敵并護自己周全的人了。
雖然明知是夢,但試問誰不想被人細心呵護呢?即便神母比自己小上許多,先前還做出過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妖婦中的另一位,即王将軍唯一的子嗣王小姐護着她,隻怕自己也無法見到她賞賜般賜予自己的神奇。
都說一個人若是自己幹不成的事,就總想着将其寄托在子輩身上。這樣說可能有點大逆不道,畢竟對方是白蟒神母,是母嘛。
随着黃白教的名聲不出意外的,先母一步傳到了敦煌城。鄧漢昌開始覺得,即便母因為種種考慮而不能成為自己在夢中見到的那樣子。
可是母身邊的那位王小姐虎父無犬女,也總該能取締其父親王将軍的一切,變成夢中站在母旁邊的那位副将軍的樣子吧。
而在那副畫面到來之前,鄧漢昌所能做的,也隻有念着多年的同事情誼,努力将同僚變成同夥,免得在将來大清洗來臨時,還有些人因為那一文不值的文人風骨,從而人首分離了。
似乎是又想起了那天在前往山賊窩途中見到的沾上了不少塵土的腦袋,而能弄出那種傷口的武器就在神母身旁的那人手中。
鄧漢昌不禁打了個哆嗦,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等确認那還連在一起後,這才借着貪酒将哆嗦給壓了下去。
他隻是大喊着,“諸位!先幹為敬!”然後将手中的白水一飲而盡。
不知不覺酒勁上頭的大家,舌頭都伸不直了,勾肩搭背跳舞之餘,還不忘含糊不清地唱着些樂曲。
可惜這副群魔亂舞的景象并未能持續多久。
隻因鄧漢昌竟奇迹般地弄來了烤羊肉,還是每個人面前都擺上了半扇如孩童般那麼大的羊肉,叫大家吃多少切多少。
羊肉的外皮是肉眼可見的酥脆,分明沒有火,但就是能聽到它被烤得滋滋冒油的響聲。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拿起刀子就那麼割了一片肉下來,放入嘴中,還沒等咀嚼,便被那突如起來的熱油給燙得哇哇叫。
“程兄?真有那麼好吃嗎?”
咽口水的聲音從周邊響了起來,許多人壓根沒吃過幾次肉,更别提還是這半扇的烤羊肉!
他們的眼睛在那最先享用羊肉的程兄,與自己面前的羊肉來回看着。想吃,但怕它搶了心肝寶貝酒兒的位置。
“斯哈斯哈!”程兄也不管上司還在這兒,還得保持儀态了。他昂着頭,張着嘴哈氣,企圖将外邊較涼的空氣吸入嘴巴給裡邊看似柔軟實則燙死個人的羊肉降溫。
隻可惜,他太過于小瞧那盛着羊肉的盤子,底部被粘着的火系晶核了。
“好、”程兄剛想回複其他人的疑惑,但一個不小心便被羊肉燙到了舌頭,急得他随手拿起面前的酒杯,咕咚咕咚喝得一幹二淨,在就着那略微有些涼的酒水,努力嚼起了腮幫子。
“到底還不好吃,你倒是說啊!”
即便周邊的同僚都已經拿着酒壺要往他頭上打來,程兄也隻是不緊不慢地品嘗着烤羊肉獨特的奶香味與烤料味,将被嚼成肉糜的羊肉悉數咽入腹中後,又借機借過那還未倒完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口飲完。
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來了一句,“好吃!”
“好吃?”被搶走酒壺的人沒了酒有些氣急敗壞,索性抓着程兄的飽嗝借機發揮起來,“我瞧你都吃得直打嗝了,那這羊肉,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便捧着那一盤羊肉往自己的位置上跑去。
周邊的人也開始死道友不死貧道地站起來,攔着程兄不讓他把本屬于他的羊肉給拿回來,卻不料,意外就在這時到來了。
隻見程兄突然倒地,捂住腹部哀嚎不已。
頓時,那因程兄的美食鑒賞而變得誘人的羊肉,也不美味了。大家都一窩蜂地圍着程兄,想上手去查看,卻礙于自己到底不是專業的大夫,隻能幹着急。
還是鄧漢昌當機立斷,叫人将大夫請來。
而随着大夫一同到來的,還有黃百花,以及被黃百花俘獲的福安和盧有情。
“你、”
盧有情趕緊上前捂住自家哥哥盧無悔的嘴巴,聲如蚊讷道:“我是跟蹤的好好的,但是我功夫不到家啊,沒多久就被發現了。而且你知道嗎?她給我糖不說,還叫我寶寶~”
盧無悔面無表情,看上去明顯是不相信自家妹妹的說辭,他知道有情心氣高傲,瞧不起任何人,這才叫她想辦法跟着那為疑似白蟒神母、黃白教教主本人的黃百花。
“哎呦哎呦~”程兄疼得直打滾。
但這聲音對于盧家兄妹來說,卻猶如令人煩躁的背景音一般,雖然礙耳,但也不是不能完全忽視。
于是在衆人圍着程兄時,盧無悔勒令盧有情将事情的經過通通說出來,他得弄清楚是哪裡出了差錯,再通過不斷的嘗試,最終達到一個利于自己的結論,以便自己能上奏更上邊的人,最後靠着這一識破白蟒神母妖言惑衆的手段,再度晉升。
“哎呀,這事說來話長啊!”
看盧有情左顧右盼站不住的樣子,顯然是不願多說。
“那便長話短說。”
然而盧無悔向來不顧及别人的感受,畢竟他要是這也顧慮,那也擔憂,他就無法達到今天這個地位。
用盧有情的話來說,多少政敵因為背後叫自己娘娘腔,然後被自己狠狠參了一本,最終不是流放就是告辭還鄉,為了向上爬,自己甚至不惜獻祭其恩師,真是個不仁不義的卑鄙小人。
作為卑鄙小人,他自然不會優待卑鄙小人的妹妹。
盧有情仍是不願說,盧無悔便使出了狂風暴雨的前奏,一個簡單的“嗯?”
“……我說就是了。”盧有情盯着哀嚎聲漸小的那一堆人,最終不情願地将自己拙劣地跟蹤被發現之後的事情說了出來。
“然後不是有人當街縱馬,我差點就被踩斷腿,再也站不起來了!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她的手一伸,我便被她拉入了懷中。她就這樣救了我,她看我仍心有餘悸,還給了我好幾塊有着混雜着越嚼越香的花生的牛軋糖安慰我。”
“她見我哭啼不止,就開始笑着抱着我。”說到這裡,盧有情一下子抱住了盧無悔,将他的頭扯過來搭在自己的頸窩,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哥哥的腦袋,然後才說,“她就是一邊這樣抱着我,一邊哄着我,說着寶寶乖,不哭不哭~”
“就這樣?”
盧無悔低頭整理起自己被弄亂的衣着與頭發,他的語氣平靜,但看不到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直覺不妙的盧有情立即三步并作兩步,躲到了黃百花的身後。這還不夠,她還得意地探出個頭,對着盧無悔做起鬼臉。
“好。”盧無悔笑了,然後什麼也沒說,隻是暫且将妹妹盧有情當成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