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安又甯腦子發懵。
什麼貴人?
冷翠閣又在何時住了人?
他怎麼……一句也聽不懂這人在說什麼。
旁邊連召卻是臉色驟變,陡然怒道:“放肆!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拔了你的舌頭!”
灑掃看了連召一眼,又看安又甯一眼,雖然他确實看不起眼前人身為一個侍衛,卻不安守本分,上趕着媚上恃寵,但府上規矩森嚴,他還是怕說多引火燒身,也不太再多做解釋,隻随意找個借口走開了。
安又甯一路呆呆的走回了熙甯院,直到坐到明堂上的羅漢床上,腦子才似打通關節,回了魂。
他擡頭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連召,輕聲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連召連忙否認:“公子,你别聽那人瞎說……”
安又甯安安靜靜的看着他,在這樣的眼神下,連召忽就說不下去了。
半晌,連召才垂下眼睛,聲音發虛道:“半個月前。”
安又甯沉默了。
連召忍了片刻還是道:“那個人是城主年宴後帶回來的人,防風把他安排在了栖梧堂鄰東的冷翠閣,聽說是城主的意思,因為那人患有先天胸痹,這樣萬一有個意外,城主也好及時看顧着……”
“其實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城主雖然有去看過他,心到底是在公子這裡的,”連召頓了一下,抿唇道,“這種無關緊要的人,說來也是給公子添堵,不如不提。”
安又甯目光空遠,連召小心的看着他臉色,半晌,卻隻聽他兀的“嗯”着點了下頭。
連召的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一時隻覺自家公子反應過于平靜反常,卻嗫嚅半晌,終是沒說出什麼話來。
安又甯卻想起了入府的時候。
冷翠閣與熙甯院分别在栖梧堂一東一西,與熙甯院不同的是,冷翠閣與謝昙的栖梧堂隻有一牆之隔,比熙甯院更近,同時占地更大更雅緻。
當初入主城主府時,謝昙曾提出将冷翠閣分給他,安又甯拒絕了。
因為冷翠閣内種植着大片大片的湘妃竹,母親的院落也是——他不喜歡。
謝昙那時說過什麼?
謝昙說:“你既不喜,便空着罷。”
他還曾因謝昙此番的在乎,胸如揣鹿,心裡暗戳戳的歡欣鼓舞着,好幾日都夜不能寐。
時移世易。
以前說空就空的地方,如今卻說住就能住進了人。
那謝昙呢?
安又甯垂目神經質般蜷了蜷尾指——他發現他不能确定。
謝昙的心思難以捉摸,向來隻有他将心巴巴捧出獻祭的份。
縱然他十分心甘情願。
安又甯再次想起了謝昙從魔宮回歸那日,多出的那一輛随行馬車。
想來便是坐了如今冷翠閣的這位貴人。
這位貴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比……比他還要好嗎?
安又甯一點一點的攥緊了身側發抖的手指。
半晌,他才紅着眼眶看向連召,竭力克制下,他的聲音才不至于發顫,隻又輕又淺:“你知道多少?”
連召一時也猜不透安又甯在想什麼,又不想再瞞騙他,咬了咬牙道:“冷翠閣那位體弱,向來閉門不出,我沒見過。但……但公子病的這月餘,我去尋城主的時候,城主十次有九次都去了冷翠閣。”
“城主對冷翠閣那位消息封鎖的厲害,是故府中幾乎無人知曉此人身份,隻知城主似乎極為恩寵他,這月餘時間,魔域各處的珍貴藥草靈丹和珍稀古玩流水一般送了進去,城主也……也總是會隔三差五去上一次,并特意做過交代,是故府中無人敢輕視怠慢于他。”
連召看着安又甯眼神失焦,逐漸至慘無人色,他突然感同身受一般,驟然體會到了錐心刺骨的痛楚,嘴唇顫着有些說不下去了:“也許,也許隻是那人身份特殊,也可能像……像左昊大人一樣,所以城主才對他格外的關照……”
連召自己都信不來自己口中的胡亂猜測,誰知,安又甯卻突然一愣,垂下了眼睫。
連召一驚,就見安又甯若有所思。
——也許……也許連召說的是對的,萬一是他想太多想差了呢?
安又甯心口突突跳着,于忐忑間努力的安慰自己。
這份像模像樣的自欺欺人,結束于半月後左昊來找他的那一日。
這半月内,安又甯強忍着沒有去冷翠閣一探究竟,不知是對真相的逃避,還是對未知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