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女子,身着白衣,白紗遮面,隻露出眼睛和額頭,腰間挂着一個銅質小蛇,這是身份的象征。似屋外那些個護衛都戴着次一等的蛇形木雕,管家倒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白蛇玉佩。
聲音清脆,卻帶着不滿。
“主上,那微君公子是不錯,可少主身懷大任,怎能和男子在一起?将來如何有人繼承偉業!”
“你是在質疑我嗎?”祝璧歸語氣平淡,臉上甚至看不出被冒犯後的怒意,“葉萋,你逾矩了。”
她平淡地說道,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
葉萋這才意識到了不妥,“屬下絕無此意!”
祝璧歸倒也不會因這種小事生氣。
她撫養了葉萋,知道她受過的罪、吃過的苦,知道她滿腔仇恨。
算起來,葉蓁比君兒還小五歲,卻比君兒見識了更多世道艱難那,自然也就成熟多了。
“我明白你在擔心什麼,不過此事為時尚早,莫要過于憂慮。”
“屬下知道了。”葉萋不再囿于此事。“有人從京中趕來了,屬下聽聞錦衣衛将有大動作,隻是尚未打探明白,事情緊急,特來禀告主上。”
官府、錦衣衛近來皆是行事匆匆,葉萋生怕說遲了耽誤事情,這才冒險前來。
“難為你了。”祝璧歸贊許得看着她,葉萋越發覺得自己有價值。
“不過此時我早已知曉,已有計策。”
聽祝璧歸如此說,葉萋也明白自己是多此一舉了。主上深謀遠慮,朝中不知安插了多少人手。
想來那人還未出京,說不得便知道朝廷的目的了。
葉萋總算開始擔憂自己的魯莽是否會壞了主上的安排,祝璧歸卻不放在心上。
将她放在錦衣衛不過偶然的閑棋,失敗了也無所謂大局。
似葉萋這般有些心計卻不多的人才是最好掌握的下屬,尤其她的過往決定了她擁有絕對的忠心。
對這樣的下屬,祝璧歸一向寬容得很。
入夜。
源缪拿着他的大刀,未提燈,憑着月色與屋檐下間斷的燈籠,在黑暗中也能行走無礙。
他目光如炬,胸中好似有一團熊熊烈火,抵擋夜間的寒意。
守家府門前挂着的兩個大燈籠照得石獅子威風凜凜,長街靜悄悄的,隻聽得到遠處打更人梆子敲鑼的聲音,以及隐隐約約傳來的“小心火燭”。
源缪看着那照得亮堂的台階,隻覺得是吃人野獸口中發白的牙齒。那扇門,就是野獸的喉口。
可他感受到了裡面有幾道強大的氣機,有一道甚至不若于他。
源缪禮貌地敲了敲門,耐心等待守門人過來。
“吱呀”。
門開了一道縫,一個腦袋擠出來。
“請問大俠高姓大名?有何貴幹?”
開門的小厮看到那把大刀,又見他氣勢不凡,該是個江湖人,連忙問道。
“叨擾了,元一宗源缪來訪,煩請通禀一聲。”
論起來,源缪也算得上是故人。
他上一次來此,還是二十多年前應邀參加好友的婚禮。
——他的好友,是守家的家主守令獻,守越君之父,也是他徒兒,守越卿的父親。
彼時看門的還是一位老管事,可惜不知是不是也在那場變故中意外去世了。
當真是物是人非啊。
小厮阖上門回去禀告後,不一會兒,一個中年人過來開門迎他進門,又打着燈籠為他引路。
守家着實不算小。
回廊蜿蜒而漫長,時而穿過院牆,時而經過園林,不知名的藤蔓纏繞在鵝頸欄杆,像一條條隐在幽暗處擇人而噬的毒蛇。
這一路,暗處不知藏着多少眼睛,當真不簡單啊!
“不知這是要帶在下去哪裡?”源缪忽然問道,好似是不耐煩了。
“長老莫要嫌遠,我家主人故去以後,前院在晚間便早早鎖了,免得有賊人侵擾。”領路的人回答道,語氣不卑不亢,“後來夫人便在後院增添了一個院子,為的便是招待外客。隻是位置偏僻些,和後院隔開,又臨着後街,還單開了一道門出入。”
源缪聽罷點點頭明白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此舉也是為了免受旁人诟病,情理之中的事。
總算到了地方。
房門敞開,屋裡燈火通明,照得庭院的花草也泛着幽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