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看見一張莫名熟悉的面孔。
在腦海中思索半晌。
原來是她!
那個曾經幫助過他和束玉的恩人!
隻是恩人不是江湖人嗎?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此處,眼前還蒙了細紗布?
脫脫下馬,朝宣嬌走去。
杭一葦見了,生怕是這北狄蠻子起了色心,一手抱緊了孩子,一手拿住劍柄,時刻準備出手。
“宣女俠,是你嗎?”脫脫問道。
宣嬌聽見問話,卻沒有任何印象。
“你是誰,怎麼會認識我?”
“女俠不記得了嗎?當初在江州的南安府,多虧了女俠你,我和束玉才能離開。”脫脫是真心實意感激她的。
除了白束玉,宣嬌算得上是唯二無緣由對他釋放過善意的人。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梁山伯!”宣嬌驚訝道,“我聽說那位白家小姐後來被她哥哥找到送去了夫家,卻不知你竟然來了塞外。”
“原來束玉還是嫁去了司馬家。”脫脫有些落寞,好似生吞了一隻苦膽,等苦澀的膽汁泡得心髒發酸發軟後,又用粗糙的沙子在内裡發了狠地磨砺,生生刮下一層層的血肉來。
司馬家,司馬家!
杭一葦也記得當初宣嬌任性撮合野鴛鴦闖了禍,還為她收拾爛攤子尋找過白束玉。隻是他不曾見過脫脫,不想竟然是這人。
“你怎會到塞外來的?”宣嬌好奇道。她還記得脫脫是異族面貌,心中有些許揣摩。
“我原是汗王的兒子,流落在外,後來被帶回族中。”脫脫倒也沒有隐瞞。
他的身份在草原上人盡皆知,稍一打聽便知曉了。
杭一葦時刻仔細着兩人,卻見宣嬌臉上忽然出現奇異的微笑,雖然轉瞬即逝,卻也實實在在出現過。
他聽見宣嬌說,“不曾想如今你這樣風光了。而我卻師門被毀、父親被害,就連眼睛,也被仇人弄瞎了。如今朝廷正四處緝拿,無處可去,隻得在這草原上求生活。”
她的臉上滿是憂傷凄苦,不幸的命運摧毀了她的驕傲放縱。
脫脫既感念宣嬌當初的恩情,又憐憫她的境遇。
“恩人不如留在我狄族部落中生活,免受流亡的苦難。”
既與朝廷有如此大仇,調查一番若是真的,便也不需擔心是朝廷安插的探子,一些江湖手段說不得也能為他所用。
“多謝王子好意,宣嬌感激不盡!”
說着,宣嬌當真流出眼淚來,一臉動容,内心卻暗暗地對自己說道,“宣嬌,你一定能夠報仇雪恨的!”
杭一葦靜靜得站在旁邊,就像一尊無知無覺的木樁,隻能充當沉默的背景。
他忽然想起來出關後見到的一條冰河,一隻麋鹿被河面的冰層封住。
用一種向前栽倒的姿勢被固定住,膝腿跪着,腦袋在冰層裡,隻留下如樹枝般伸展、彎曲交錯、龐大而俊美的鹿角,盛開在河面上。
透過晶瑩的湖面,能看見麋鹿的眼睛還在注視着水底。
而那些水中的魚兒隐藏在河底。
他在注視着他的魚兒沉入漆黑的河底。
可他應該如何做呢?
離開危險的湖面,還是追随着魚兒沉入湖底?
宣嬌沒有給他選擇。
“師兄?師兄!”
這是宣嬌頭一次喚他師兄。
從前,宣嬌口中的“師兄”從來隻有守越君一人,
曾經,饒是他聽着宣嬌撒嬌時說得再好聽,他也永遠隻是那個與其他同門别無二緻的“杭師兄”,在宣嬌心裡,隻有那個守越君才是她的好師兄!
可方才,
“師妹。”杭一葦走到她身側,拉住她的手,示意他的方位。“我在。”
宣嬌笑着向脫脫介紹道,“這是我師兄杭一葦,武功高強,這一路多虧他保護我,才能避開追兵,他也能留在狄族嗎?”
“既是恩人師兄,自然可以。”脫脫看着杭一葦懷抱的孩子,遲疑地問道,“莫非這是杭少俠的孩子?”
“他是我和師妹在河水裡撿來的孤兒,可憐的很,便收作養子了。”杭一葦解釋道。
脫脫頗為贊許。
逃亡路上恐怕千辛萬苦,兩人竟也不忍見孤兒葬身河中,帶着襁褓孩童一路奔波不曾抛棄,實在良善,令人傾佩。
兩人就此同商隊别過,一直旁觀的小族族長租借給他們兩匹馬,好随軍離開。
在溫旭的陽光下,宣嬌心中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