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頭埋在展甯胸口狠狠吸了兩口，和她擁抱了片刻。她輕輕呼出兩口氣，壓下眼裡的淚水和心裡的酸澀。才推開她，把花放椅子上後，拉住她的左手。
左手小臂中間纏着紗布，雖然看不到傷口，但紗布上浸出的黃紫色藥水能大概看出傷口的長度。
她眼睛又紅了，盯着那條傷口的位置，輕聲說：“對不起……”
展甯擡手摸摸張玉彎的手臂，“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隻要你來了就夠了。”
張玉彎沒聽懂展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為她不知道展甯一直在等她，等她去她家裡找她。
她的手機的确被她爸從陽台丢樓下砸了，但如果她想聯系張玉彎不是沒有辦法。可她沒有那麼做，她要等，要看張玉彎會不會來家裡找她。
因為三年多前張玉彎沒有來。
但好的是這次張玉彎來了，她哽在心裡幾年的刺終于被拔了出來。
展盼進門的時候就看到自己妹妹和這次的另一個罪魁禍首站在奶奶床前久别重逢的戀人似的手拉手凄婉憂傷的看着對方。
“展甯，奶奶還沒醒，她因為什麼這樣？你覺得你們這樣合适嗎？”
張玉彎正想和展甯好好說說話，想勸她不要和家裡硬來。就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還吓了一跳。
轉頭看到展甯二姐嚴肅不滿的面色她馬上放開了展甯的手。
而展甯已經平靜了，現在家裡沒人不知道她和張玉彎的事，她無所謂了。隻是對于奶奶她很愧疚。
展盼沒有呵斥張玉彎的到來，她瞥了她一眼，走進病房，把手裡的各種單子放到了櫃子上。轉身靜靜看了兩人半響。
然後才對有些驚惶無措的張玉彎說道：“你出來，我和你談談。”
原本低垂着眼内心慚愧無比的張玉彎聽到展甯二姐這句話愣了一下，擡頭看了她一眼。看她已經走到了門口，這才緩緩跟上，出門前她還看了展甯一眼。
她跟在展甯二姐身後慢慢走着，直到走出住院大樓，在院子裡的石桌邊才停下。
展甯二姐沒有坐下，她也隻能站着。面對展甯爸媽和她是慚愧，面對她大姐她是有些害怕。而面對她二姐，她則是心慌。
因為她知道她二姐和她家其他人不同，雖然溫和，卻可以說是他們家真正的代表人，總是一針見血。
果然她從來猜不透展甯二姐在想什麼。
就聽她說：“你和你家裡出櫃了嘛？”
展甯二姐說話從來都讓人琢磨不透，預料不到。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張玉彎和三年多前一樣愣住了，完全沒預料到她會問這個。
展盼回頭再次看到了和三年多前一模一樣的神情，這個女孩子的心思還是如之前那麼透明，也就自己那執拗的傻妹妹自己騙自己。
“你不用這副樣子，我不會逼你和你家裡出櫃。”，展盼看着張玉彎驚愕又有些擔憂的神情說道。
可張玉彎聽到她這番話後更驚訝更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她怔怔的看着展甯二姐，等她開口，她預感她可沒有那麼好說話。還是在她們家被鬧得如此天翻地覆的情況下。
果然，就聽展盼說：“你沒出櫃現在也不用出櫃了，以後你出不出也沒人能管的着你。”
以後也沒人能管的着你……
什麼意思？
張玉彎吸了一口氣，提在胸口，看着展甯二姐，沒敢開口說話。
“我們說說現在吧。”，展盼頓了一下，看着張玉彎眼睛繼續開口說道：“我家裡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了，現在我的态度是……我希望你能主動和展甯分手。”
這句話入耳的時候，其實内心深處早已預備的張玉彎還是抖了下，壓在胸口的那股氣哽得她不得不微微張嘴呼吸才能好過一點點。
而接下來的話更是把她藏在心裡不願面對的事實翻了出來。
“我從來不反對我妹妹是同性戀，想要和女孩子在一起的事情。但是……”
“我覺得你配不上她。”
張玉彎的手在無聲無息緊緊抓住了石桌邊緣，她沒有反駁。
“即使我從來都那麼認為，但我沒想過要阻礙你們在一起。隻是現在我家這個情況，我相信你也看出了哪怕我們爸媽接受展甯是同性戀的事實，他們也絕對不會再接受你，你們永遠不可能在我們家裡人的認可下在一起。”
絕對不會接受你，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這兩句話在張玉彎腦海裡轉啊轉，她覺得自己渾身發軟又冰冷，手腳額頭都有虛汗冒出來，肚子也有一點痛，腳像踩在了一個扭曲的世界，眼前的場景融成了一個混亂的球在她腦子裡旋轉着，她覺得自己可能有點低血糖。
混亂間，她想：是了，誰會接受幾年間在他們眼皮底下虛僞賣乖和他們女兒暗度陳倉心思詭谲的女孩子呢？
這個女孩子不聲不響間就把他們家攪得天翻地覆，挑撥女兒和他們的關系，整個家要跳樓，要自殺，還把家裡的老人給差點氣死。
誰會敢要這樣的禍水，這樣的攪家精。
她覺得自己像是中了詛咒，似乎從來不受長輩喜歡……
明明什麼都沒做……
展盼看着張玉彎那仿佛快要站不住，卻還要強撐着的樣子，她知道這個女孩子肯定是對自己妹妹有真感情的，但是一切都晚了，從她奶奶倒在地闆上差點沒救回來那一刻她們之間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主動和展甯分手，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希望你能先好好安撫她，讓她不要再鬧了，然後後面你自己找個時機找個你們都是能接受的理由和她平靜的分開。”
“你認為呢？”，展盼看張玉彎沒有說話，加重了語氣問道。
張玉彎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很重，胸口有什麼壓得她不得不弓着腰，她緊緊撐在石桌上才沒有讓自己坐下去。
她沒有力氣開口說話。
展盼看她這副模樣，伸出一隻手，想要扶一下她，卻被張玉彎推開。
她皺眉，說：“我知道現在很難接受，但你應該清楚結果就是這樣。如果可以，我願意以個人名義給你一些補償，這不是侮辱你，隻是……”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原本雙手撐着石桌的張玉彎緩緩擡起頭看着她，眼睛通紅。
張玉彎看着展月緩慢的搖頭，她沒有說話，隻撐起身體，腳步虛浮，身體有些搖擺的離開了。
她一步一步的踩在東倒西歪的路上走着，直到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快要摔倒時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她不知道那是醫院門口雕像下，她隻知道她走不動了，這個地方可以給她靠靠。她胸口很難受，她不停的輕捶着，張着嘴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搖頭，隻知道展甯很愛她，她也愛展甯，她不想分開，她絕對不能和那麼愛她的展甯分開。
她就那麼坐在雕像下，不在意來來往往任何人的目光。
直到醫院門口的保安看她面色蒼白，還張嘴呼吸，不停捶打自己的胸口以為她有心髒病連忙過來問她，她才緩緩站起身，按了聯系人曆史記錄裡第一個電話，讓李嘉欣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