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從口鼻裡有一口一口的侵入，讓人呼吸不了，可越呼吸不了越是拼命的呼吸，又換來更多河水的侵入。展甯的肺要炸了，腦子處理不了這樣的抗議，隻胡亂的指揮着她的身體。
她劇烈掙紮，手臂拍打水面濺起巨大水花，雙腿無意識的如踩單車似的無規律蹬動着，卻找不到任何着力點。好不容易掙紮出水面還沒來得及呼吸上半口氧氣又被水鬼，水草，水浪或是其他什麼她抵抗不了的力量拖入水裡。
腦子和肺的痛處讓她已經記不起自己是怎麼掉進河裡的了。她現在隻覺得自己被困在了一個無從掙脫的深淵大掌中，水面上漂浮的每一片落葉對她來說都像是一面救命的舢闆般讓她想要拼命抓住，可換來的是更多的水從口鼻湧入。
巨大的恐慌恐慌和無力将她籠罩，掙紮出水面的時候她隐約能看見岸上攢動的人群，隻是眼裡耳邊都被水和水聲淹沒，根本聽不見除此之外的任何聲音。
求生欲讓她想呼救，但喉部肌肉痙攣和被水扼住的聲帶導緻她根本無法呼救，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咕噜”聲，然後鼻腔吸入水後又引發反射性咳嗽。
這樣往複循環着，她瞳孔放大到極限，想說“救命，救我，救救我”。可視線被水花切割成碎片狀影像，隻看到自己距離人群越來越遠，耳邊充斥着自己心跳的轟鳴，身體發出最後的警告。
她掙紮着，在露出水面的時候頭部後仰嘴巴大張，發绀的嘴唇露出水面像喘氣的魚
衣服被水流卷成束縛的繭勒得她擡不起手來，恍惚間她覺得這水有些溫暖感，仰起的頭再次被水淹沒的時候她竟然看見水面上有發光梯子垂下，隻是她怎麼都擡不起手抓住。
好累啊，根本掙脫不了……
不如……就這樣吧……
隻是有些對不起媽媽，為什麼總是讓她生氣。還有奶奶，她還在醫院，她會原諒我嗎。爸爸，爸爸是不是也對我很失望。為什麼我把家變成那個了樣子，是不是我死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對不起對不起……
黑暗壓着視角邊緣襲來，在按下關機鍵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一個人。
“你叫我章魚丸？？”
“我叫張玉彎！！”
“我還挺心疼你的。”
“展甯，你阿媽今日有冇做耗油咻北菜啊？”
“你不是想談戀愛嘛！我陪你談！”
“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最愛的展甯………”
……
看着河中間的人從拼命掙紮到現在漸漸呈現半平躺在水面上偶爾抽搐一下的模樣，岸上的人群吵鬧着，紛紛着急又惋惜。
“哎呀，怕是不行了。”
“估計是沒力氣掙紮了。”
“完了完了，好像在往下面沉了！！！”
一個赤膊的男人從一邊水面浮上來，蕭蕭沖過去，抓住他的手臂大聲問道：“為什麼回來了！不是快遊過去了嗎？差一點就能抓住她了！”
赤膊的中年男人喘息着，抹了一把臉，歉疚的說：“水太急了，我遊到哪裡就很吃力了，那姑娘還在被水流推着走……”
蕭蕭馬上跪趴在地上，眼淚鼻涕不停的湧出，作揖懇求道：“求你求你，求你再試一次，求你就救救她！我求你了！！”
馮瑞奇也顫抖着，他連忙掏出錢包，拿出卡。大聲朝人群喊：“有誰還會遊泳嘛！求你們去救救人，誰救上來我給他兩百萬！！真的兩百萬，絕不食言！！！求你們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求求你們了去救救她！！”
人群裡隻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沒有人為這張是不是真有兩百萬的卡心動。
隻依稀聽人說：“最近都在下雨，水深又急，太危險了……怕是要等消防的人來了。”
等消防的人來，消防的人來了還來得及嘛？到時候他們來做什麼？撈屍嘛？
蕭蕭怔愣着，想給自己兩巴掌，她恨自己剛才為什麼要和展甯争執，為什麼不能冷靜一點。展甯要是出事了她就算把命賠了也不夠還的。
李嘉欣站愣愣的在斷裂的護欄前，瞳孔快要縮成了針尖。她看着快要被河水淹沒的展甯，仿佛才反應過來似的想起她是會一點遊泳的！她要去救展甯！！就算她死了，展甯也絕對不可以有事。
在李嘉欣脫鞋，蕭蕭跪地求人，馮瑞奇顫抖着重金懸賞和其他竊竊私語的時候，一個身影如一道光一般在所有人都沒看清時噗通一聲跳入了河中。
衆人反應過來後就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在河裡拼命的劃着水向那個方向遊去。
“哎喲，是個小姑娘！”
“她要去救人啊？”
“她行不行啊。這麼瘦小的個子别去了把自己搭進去啊……”
李嘉欣停止了脫鞋，蕭蕭也停止了作揖，馮瑞奇緊握着銀行卡她們都怔怔的望向河裡那個努力對抗水流，義無反顧遊向快要被淹沒的展甯的身影。
她們都認識那個人——張玉彎。
在剛剛之前，沒人知道她會遊泳。
“哎喲，這個小姑娘太厲害了，快給她錄下來呀。”
在以往的拯救溺水者中絕大多數都是成熟有力的男性出頭，這是膽量和經驗也是力量懸殊的考量下的決策。
所以基本沒人看到過女性在溺水事件中承擔拯救者的角色，更不要說是看到這麼瘦小的女孩子去救人，于是都紛紛邊跟着水流移動，邊拿出手機記錄着河裡的景象。
張玉彎早忘了自己上一次遊泳是什麼時候，她一邊微微仰頭浮出水面喘息，咽下湧入口中的水，一邊控制着自己的身體拼命的劃水蹬腿。
她以往都是在遊泳館遊泳從來沒在野外過，更不要說是在這樣湍流的河裡。她還遊沒到展甯身邊她本來就狀态欠佳的身體就表現出來了抗議，肌肉也慢慢開始有些疲軟起來。
但是這些都不能影響她，她隻緊緊的盯着那個隻剩下一點點浮在水面上的影子，不停的在心裡告訴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河裡的暗流卻和她對抗着，把她一點點的推離開原來的路線，無論她怎麼遊，仿佛怎麼都到不了她死死盯着位置。
她在努力抵抗自然力和身體的時候，她盯着的影子已經完全沉入了水裡。哪怕在水裡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顫抖尖叫着“不可以不可以！！！”
恐懼在她骨髓裡析出冰晶，一瞬凍住她的全身，讓她遊泳的姿态都有些慌亂起來，也跟着嗆了好幾口水。
岸上的人看到水面的影子消失了，去救人的小姑娘在水中也沉浮了幾下，又紛紛驚呼出聲。
“完了完了，那姑娘沉底了，救不回來了！”
“那個去救人的小姑娘看樣子有些力竭呀，怕是有危險啊，還是會回來吧，不然這一命搭一命的不值得啊。”
衆人痛惜的時候又看到那救人的小姑娘穩住了身體，但卻沒有如他們所想原路返回，而是在河裡變換着位置，左右看着。而後在衆人不解的眼神裡，一個翻身，竟然潛入了水裡不見了身影。
衆人都哎喲出聲，不敢相信，為了救個不相幹的人這麼拼命。要知道這可是水流湍急的河水啊，表面看着流速緩合但從之前去救人的那人半路返回來看就知道這底下的水有多急了。
而且河裡說不定有什麼石頭，樹枝之類的被沖着走的危險物，水裡混濁又看不清。
之前那個壯都沒能行半路回來了，這小姑娘簡直是不要命了呀。
衆人望着小姑娘消失的位置，議論半響後看到另一個地方突然蕩起漣漪，一個人鑽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