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我回來了。”陸一行兩步就躍上台階進了院子,本來臉上還挂着笑,待桌前那人轉頭時,他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僵住,腳步也頓在原地。
陸一行道:“公主。”
仆從沒刹住腳,一頭栽到陸一行背上,他偏頭看了一眼周惠瀾,對陸一行小聲解釋道:“方才沒在的……”
“杵那兒幹嘛,過來坐。”陸一行的親娘阮玉枝坐主位。
“哦。”陸一行繞着圓桌,正要坐到阮玉枝旁邊,屁股還沒挨着凳子,阮玉枝就把凳子挪到了周惠瀾那邊。阮玉枝看了陸一行一眼,示意他與周惠瀾挨着坐。
陸一行猶豫片刻,周惠瀾就要挪凳子給他騰位置。阮玉枝卻按住周惠瀾,笑道:“他不坐,來遲了就該站着給咱們斟茶。”
陸一行辯解道:“我……”
阮玉枝已經把瓷壺塞到陸一行懷裡。
陸一行乖巧道:“是,我斟茶。”
他把第一杯茶給了周惠瀾,轉頭問阮玉枝道:“娘,您急着叫我回來幹嘛?”
阮玉枝道:“品茶啊。”
又上當了。
陸一行看看他娘,又回頭瞪了一眼仆從。仆從嘟囔道:“老夫人是說有急事,公子,您也莫為難小的啊。”
“你為難?我光着身子追你一路,我不為難?”一種被戲耍的感覺升上陸一行心頭。
在場聽了這話都忍俊不禁。
見陸一行放下瓷壺要揍仆從,阮玉枝制止道:“欸,我還得賞他呢,你這是做甚?近日邊關太平,叫你回來陪陪爹娘和媳婦,你倒是怨氣沖天。”
“我和爹在軍營日日能見,您也有公主相伴。”陸一行求饒道,“娘,我的親娘,您别再拿我當猴耍了。”
阮玉枝每回打着有急事的幌子把陸一行找回來,可她身邊次次都有周惠瀾。哪裡是她想見陸一行,她不過是想讓陸一行多見見周惠瀾罷了。
陸一行與周惠瀾明明已經成親兩月有餘,他成親後便以軍務繁忙為由久宿軍營,周惠瀾的陪嫁婢女本該按照太後的旨意去把驸馬爺找回來,可次次都被周惠瀾制止。
還是阮玉枝揪着陸正的耳朵要他把陸一行送回來。自從陸一行搬回府裡,雖說凡事都對周惠瀾有所照應,兩人擡頭不見低頭見,但每次見面都還是宛若陌生人,說的好聽是相敬如賓,說的難聽是形同陌路。
周惠瀾對阮玉枝莞爾道:“夫人,不是邊關太平,是前方還有虎衛騎頂着。”
陸一行感激地看了一眼周惠瀾,附和道:“若不是爹吩咐不要輕舉妄動,我恨不得現在就去虎門關陪着佟伯伯沖鋒陷陣。”
他這凱英将軍的封号名不副實,他甚至還沒好好和北境軍打一仗呢。
以往,陸一行作為陸氏獨子,軍中人都稱他一聲“陸小将軍”。自從陸正擢升為大将軍,陸一行被提為主将,軍中人就稱陸正為“陸大将軍”,稱陸一行為“陸将軍”。
但陸一行覺得不自在,他的主将之位分明就是靠公主得來的。這口軟飯,他陸一行咽不下,故此,他還是要将士們按原來那般稱呼他。
周惠瀾幫腔道:“夫人,一行軍務繁忙,我倒是清閑,您随時喚我便是了。”
“你倆倒是一唱一和。”阮玉枝揶揄道。
陸正一直悶頭品茶,沒說話,直到阮玉枝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他才擡頭道:“是是是,左右都是一家人,和睦就好,和睦就好。”
阮玉枝回歸正題,道:“除了品茗,今日确實有些事。”
陸一行翹着嘴角:“娘,喝茶吧。不是正事就别提了。”
“你這小子,越發沒規矩了。”阮玉枝問陸正,“這小子在軍營沒少被軍法伺候吧?”
“他都成親了,哪還能像兒時那般扒了褲子打。”陸正道。
“爹,”陸一行瞄了一眼周惠瀾,她臉上依舊挂着得體的笑,“别揭我短啊。”
陸正給陸一行遞了凳子,“今日确實有事。入冬了,公主和你娘縫了些冬衣,一會兒要運去軍營,缺個人手。”
陸一行撿了凳子坐,一聽要去軍營他就來勁:“好啊,我随爹去。冬衣在哪,我現在就去取。”
“随我去取吧。”周惠瀾對陸一行道。
周惠瀾在前面帶路,陸一行跟在她身後,悄然拉開一段距離。
冬衣都堆在繡房裡,比往年堆得高,陸一行在冬衣上摸了摸,便知道料子比往年更厚。
“都是好料子,多謝公主。”陸一行對周惠瀾道。
“不是我一人的功勞,老夫人也費了心。”周惠瀾道。
邊關将士多,耗資大,以往阮玉枝縫制冬衣都是以快以多為主,而現下這批冬衣領子上都多縫了一層,衣襟上還多補了一顆扣子,這般細緻,怎麼看都不是阮玉枝的作風,分明就是周惠瀾過後又補了針的。
陸一行對周惠瀾道:“需要針線布料什麼的,公主盡管知會,我去買就是。冬衣的開支,報給賬房,公主莫要自掏腰包。”
周惠瀾卻道:“我腰包再鼓,也是民脂民膏堆起來的,給保家衛國的将士花銀子,再多也不為過。”
“多謝公主體恤。”陸一行低頭數着冬衣,“公主到我府上不是來當繡娘的,吃穿用度不能短了公主,也不能讓你掏嫁妝,你有什麼需要就知會我。”
陸一行一口一個“公主”聽得周惠瀾不自在。
“一行。”周惠瀾趁陸一行清點冬衣時輕移腳步來到他身側,“我可否同你一起去軍營送冬衣?”
陸一行擡頭正要說什麼,周惠瀾搶先道:“我去幫你清點和發放冬衣,若是你怕我添麻煩,我坐在馬車裡也行。”
陸一行沒給出确切回複,他隻道:“送完冬衣我會回府的。”
“嗯。”周惠瀾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