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澤面上靜如古井,縱使秦平良閱人無數,也無法從這張沉默冷淡的臉上打探出任何情緒。
“郡主有武藝傍身,旁人傷不了她。”秦平良生怕周惠澤失了分寸,提醒道,“郡主是被太後召去的,要想找到郡主,還得想法子應對太後。”
周惠澤終于“嗯”了一聲。
秦平良這才道:“殿下,鎮甯侯那邊談的如何了?”
“已經談妥了。”周惠澤朝他颔首,反而安撫他道,“先生請寬心,太後隻是險勝半子,花落誰家還未可知。”
秦平良啟唇卻又硬生生将到了嘴邊的疑問壓了回去。他疑惑佟仕明如何會信周惠澤一介閑王,周惠澤又有何法子扭轉乾坤,但狐狸諱莫如深,不會推心置腹。
眼下暫無良策,隻能守株待兔。秦平良道:“那臣便等殿下的好消息。”
秦平良下了馬車,朝馬車上的周惠澤拱手作别。周惠澤輕輕颔首便落了簾子。
馬車漸遠,一道人影從牆後繞出,是禮部主事徐益。
徐益走近道:“先生,宮中并未尋見元安郡主。”
“你在宮中耳目多,你多留心。”秦平良看着馬車消失在盡頭,回首目光一沉,“若是尋見元安郡主,勿留之。”
徐益心裡一顫。
元安郡主雖在朝堂上無足輕重,但這顆默默無聞的棋子好歹是鎮甯侯的長女,就這般草草了結了?
徐益低頭道:“請先生明示。”
“哪怕救回郡主,太後也還有機會憑三寸不爛之舌讓鎮甯侯既往不咎,繼續蠱惑鎮甯侯擁立她上位。唯有郡主沒了,鎮甯侯才會對太後心生仇憤。再者,郡主與雍王走得近,我怕雍王動了恻隐之心,誤了正事。”
“平太後,扶寒門,郡主死得其所。冤魂化煞,先生我替你擔。”秦平良一隻手掌落在徐益肩上,“你與相文是同窗,他升遷了,你也該往上走。”
馬車一動,古井一瞬破冰,漣漪驟起。周惠澤的眉頭情不自禁鎖起,那張從容冷淡的面具霎時被無形的手撕裂。
他朝長歲道:“你每日早中晚都往元安府去,走動勤些,多去安撫芙雲,切忌叨擾鎮甯侯。若有佟小将軍的消息,立即告訴我。”
“是。”長歲一聽到“元安府”,腦子裡就浮現出那張濕漉漉的臉。
“備好朝服,我明日要上朝。”
“啊?“長歲頓時回了神,“可佟小将軍說過您這段日子最好在府裡養傷,不可在朝堂露面,容易被人盯上。”
周惠澤淡淡掃了他一眼。
長歲卻壯着膽攔在周惠澤面前。
“佟越說不見就不見了,想必人還在宮中。眼下若是有心者發覺她失蹤,必然猜得到是太後的陰謀,定會掘地三尺去尋她,甚至取她的命。”周惠澤想到這,眉頭鎖得更深,上半身挺立卻如緊繃的琴弦。
他連秦平良都信不過,他要親自去尋佟越。
時花樓。
“還在盼佟公子呢?”老鸨順着尹蘭的目光朝樓外眺去。
“随便瞧瞧。”尹蘭關了窗。
“佟公子許久不來了,你盼不到的。他說保你衣食無憂,卻舍不得花錢贖你回去。這般隻圖一時快活的負心郎老娘見多了。”老鸨又将軒窗重新推開,隔着老遠朝樓下的行人吆喝了兩句,轉身朝尹蘭道,“反正你也接過客了,還清高做甚?與其守着負心郎,不如老實接客,自己攢些銀錢過活。”
“誰說佟公子負心郎?”昙華推門而入,身後的仆從抱着木炭和錦被,他不正眼瞧老鸨,反繞過她坐到尹蘭身邊,“我前些日子上街遇到佟公子了,她實在忙得脫不開身,還惦記着你呢。喏,這都是佟公子托我送來的。”
老鸨又數落起昙華來:“你不去接客,又閑着做甚?”
昙華反道:“您不去招攬,我哪來的客人?有客的您瞎操心,我這種沒客的就不管了?”
搖錢樹得罪不起。老鸨吃了癟,罵了兩句就走。
待關了門,尹蘭對昙華笑道:“多謝你替我解圍。”
“尹蘭姐,這當真是佟公子托我給你的。”
“你真見到佟公子了,她近日如何?”
“一切安好,她說這段時間忙完便會來看你,你好生照顧自己。”昙華說着從腰帶裡又翻出些碎銀,“這些也是佟公子捎給你的。”
“太多了。”尹蘭擺手道,“木炭、被褥就夠了,我花不了這麼多。”
“收着、收着。”昙華硬要塞給她。
尹蘭轉念一想,道:“莫不是你诓我?佟公子為何不親自來見我?木炭、被褥、銀子都是你自掏腰包吧,我可不要。”
“好姐姐,你别為難我。你也知道佟公子的性子,你若不收,她回頭得揍我。”昙華道,“我發誓,我是真見到佟公子了,這些東西也不是我自掏腰包!好姐姐,這樣你總該信了吧。”
尹蘭這才半信半疑地接過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