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恒回來聽聞,不可思議後更是摸不着頭腦。秦灼肯吻他,他以為終于有所轉圜,沒成想秦灼還要和羌君交往。
他似乎有點在意自己,可一個人一顆心裡怎麼能同時裝下兩個人?
如此就罷了,而今日一早,秦灼竟甯願叫人指點也要把和蕭恒的關系坐實。認真算來秦灼的确是雌伏的那一個,人言揣度他隻會往淫豔上靠,秦灼不是不知道。
秦灼心有七竅,蕭恒不敢去猜測。他已經有那麼多次的自以為是了。
這樣若即若離了沒幾天,羌地的車駕又往秦灼院中辚辚駛去。在錦水鴛鬧得那樣僵,二人卻輕飄飄揭過,仿若無事發生。秦灼笑相迎,賀蘭荪仍言笑晏晏地喚少卿。簾後秋波頻遞,卻是刀光劍影。
有道是各有所求,秦灼要治蕭恒的手借羌地的道,而賀蘭荪又有什麼所圖?
秦灼心中惕惕,賀蘭荪卻八風不動,宛如一個癡情種。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論做戲,秦灼還是個中祖宗。
但賀蘭再度入潮後,蕭恒再沒回過院子一次。秦灼似乎又來找過他,他刻意躲避,如此幾番,也就消停了。再者,西塞岌岌可危,崔清那邊又多番催促,蕭恒左支右绌,的确也沒有心力消耗在男女事上。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便到了八月十五。秦灼不叫人張羅,隻大夥聚一塊吃了頓便飯。
給蕭恒的帖子早三天就下了去,可從白日坐到天黑,也沒見半個人影子。隻有梅道然代他将賀禮送來,中規中矩的禮物,一對壽燭,一塊壽糕。
秦灼面無波瀾,吩咐人收下,起身道謝,說辛苦,親自敬一杯酒吃。客氣周到,無從挑剔。
衆人不敢多發一言,還是阿雙看不過,上前輕聲問:“給蕭将軍預備的杯箸,要不要現在撤掉?”
秦灼看向自己左手邊,和他比肩的位置,杯盤潔淨,椅中空空。
他收回目光,說:“先這麼着吧。”
阿雙不敢多嘴,直至酒闌人散,秦灼仍一個人靜靜坐着擡着頭。阿雙随他望去,碧海無雲,萬裡清輝處,一片好婵娟。
院中,一派吉祥的餘韻未褪,燈彩下他孤零零坐着,紅得有些紮眼。阿雙有些受不住,輕聲勸:“好晚了,殿下去睡吧。”
秦灼道:“再坐一會。”
阿雙說:“或許将軍叫事情絆住了,或許……他覺得羌君要來,怕來了尴尬,不是故意要冷落殿下。”
秦灼眼簾輕輕一扇,倏然擡起瞧阿雙。許久,他才帶着點不确定,問:“有可能?”
阿雙道:“妾旁觀者清,将軍的心意,妾看得分明的。”
秦灼輕輕出了口氣,肢體也放松,後背靠在椅中,整個人像在衣裳裡滑落下去。他撥了撥指上虎頭,輕聲說:“誰知道呢。”
蕭恒還是沒有來。
秦灼毫無異樣,也不計較。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六夜的金風一刮,卻吹得突如其來一場暴雨。雨勢如此,無法練兵也無法務農,衆軍早早回營,蕭恒剛坐定不久,帳子就被匆匆打起。
陳子元身穿蓑衣,衣上雨流如注,他喘着粗氣急聲說:“我們殿下腿疼得要死,仨郎中都沒個法子,勞煩蕭将軍親自去看一眼,救人一命啊!”
蕭恒神色遽變,連把傘都沒帶便沖出帳子。陳子元緊跟着趕出來,暴雨大作聲将喝馬聲淹沒,哪裡還有蕭恒半個影子?
他也不着急走,瞧着大雨如潑,苦大仇深地抱臂搖頭。
阿雙正從門口守着藥爐,隻聽“嘩”地一響,寒風怒雨随推門聲沖進來。她吓了一跳,仰頭見蕭恒疾步闖入,渾身淋淋雨水,徑直往榻前走去。
秦灼背身蜷在榻上,臉埋在枕裡,渾身止不住地抖。聞聲,他掉頭望向蕭恒,卻在笑,說:“還肯來啊。”
一瞬間蕭恒面如死灰。
他不多話,坐在榻邊撩起被子,露出秦灼赤着的雙腿。他手一按上膝蓋穴位,秦灼當即一個哆嗦。
蕭恒忙問:“冷?”
秦灼搖搖頭,撐臂要起身。蕭恒一手夠了藥瓶,忙要扶他,一俯身,已被秦灼圈頸抱住了。
他渾身雨水,忙要推,秦灼卻摟得死緊,菟絲附蘿般紮根似的箍住他。
一聲驚雷炸落,藥瓶當啷墜地,滴溜溜滾遠了。
阿雙熄了藥爐,無聲帶上門。
一夜暴雨無停。
在此之後,蕭恒終于不再着意躲避他,但秦灼說話仍模棱兩可,蕭恒也不去問。他現在對秦灼,倒有點像灰心之後自暴自棄了。
仔細論起來,秦灼的腿痛倒不完全是裝樣,潮州陰濕多雨,入秋轉寒,腿傷的确有所反複。所幸一場雨過,倒放了幾日晴,秦灼便和蕭恒提了一句:想蕭恒陪他出城去騎馬。
蕭恒正埋頭挑面吃,聞言看他,說:“你這幾日膝傷正發作。”
秦灼笑道:“所以才要勞動将軍大駕,幫我看着點馬。”
蕭恒仍不大贊同,“不急在這幾日,你先養傷,有勞動腿腳的事我幫你走。真要出門,還是坐車。”
秦灼道:“真有什麼急事,還是不如騎馬便利。”
蕭恒十分警醒,擡頭問他:“有事?”
秦灼眼中光芒一閃,溫柔笑道:“哪裡,在屋裡窩了這麼久,想和你去吹吹風。難得營中松快些,不帶旁人,就你和我,兩個人。”
明知他的溫情脈脈是手段,蕭恒還會被蠱惑,心知肚明地。
天雖住了雨,仍有些陰沉。秋風過境,無際草葉簌簌而響,秦灼大紅衣袍野火般獵獵而燒。
蕭恒按馬行在他身側,左手幫他掌馬缰。秦灼由他牽着緩緩跑了幾圈,停下撫摩蕭恒那白馬的鬃毛,問:“人家無名無姓跟你這樣久,想好了沒?給這兄弟取個什麼名字?”
蕭恒笑道:“還真忘了。你幫忙想吧。”
秦灼思索片刻,道:“蹑雲追電尋常事,看取鳴鸾曲水濱。現成的一句,就叫雲追,好不好?”
蕭恒笑說:“很好。”
秦灼将馬鞭從手裡掉了個個,含笑瞧白馬,又從蕭恒臉上旋過一眼,重複道:“很好。”
忽地,馬鞭一響,秦灼猛然一撥黑馬,高聲喝道:“駕!”
黑馬如箭飛射,蕭恒慌忙揮鞭追上。
秋草茫茫,疾風鼓舞下是一片灰金色的海浪翻湧,飛花飛葉如泡沫。一黑一白兩馬緊追不舍,耳邊呼嘯的不像風聲反像鞭聲。
在蕭恒的馬蹄即将踩到黑馬蹄後時,秦灼一丢馬鞭,縱身躍下馬背。
蕭恒大駭,連忙跳下去伸臂接他,秦灼便計謀得逞地落入他懷裡了。兩人纏抱着滾下草坡,滿身碎葉野花,停下時身體緊貼,目光相注。
蕭恒右手墊在秦灼腦後,另一條手臂撐在他身側。秦灼叫他壓在身下,嘴唇微張着輕輕喘氣,臉上居然泛着薄紅。一雙眼如泉水下的卵石,波光粼粼地睇着他。
蕭恒心髒鼓動如雷。
下一刻,秦灼靴子輕輕絆住蕭恒小腿,自己也蹭了一下。
他舔了舔嘴唇,輕聲說: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