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得料想穆雷在上句話音剛落之時就站了起來，面色猙獰，大有不忿之意：“不知殿下如此罔顧重臣之意，陛下會怎麼想，顧家權重，自不是我們能置喙的。”

趙聞朝在心中輕笑，本以為穆雷是個有城府的，沒想到都四十歲的人了還和愣頭青似的，橫沖直撞地來頂撞他。

“陛下怎麼想，穆将軍都比我清楚了，看來我這監軍真是白幹了，顧家權重，”趙聞朝嗤笑一聲，“先前我問你當年西坡橋事變你在哪裡，穆将軍不答。十四年前西坡橋事變驟發，在座多少豪傑龜縮在京城，怎麼當年隻聽見皇軍旗響，不聞穆家軍号。”

“顧家權重，顧帥未及冠就自京入北疆，與今日顧一弘無異，十九歲他挂帥率軍拒西涼于戍北城外時，怎麼沒聽到軍功裡有你黃家李家的名号。”

“我大梁軍中不養閑人，在座不少開朝重臣之後，祖先蔭庇了百多年，有時也該憂慮一下，這日子有沒有個頭了。”

話閉，趙聞朝一振袖子，邁步走出了營帳。

此言一摞，再沒有人出聲，營帳裡一片寂靜，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這一出殺雞儆猴的戲碼是二皇子自己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

穆子期坐在最末位，趙聞朝路過時掃了他一眼。他此時自然知道監軍之人是當今最得寵的二皇子，未來得及垂眉行禮，就聽見路過之人輕聲念了句：“明然也是你叫得的。”旁人都聽不見，唯獨他驚出一身冷汗。

這事既然由趙聞朝力保，旁人也不敢再有什麼異議。

按律給顧一弘虛擡兩階，屬正六品昭武校尉，履出關交涉一職。

臨行前兩日，顧一弘在營帳裡捋着文書，談判之事，無非上桌對賭，猜對方桌下帶了多少籌碼，少不得一些盤算。他自那日升了階便沒再去訓練，縮在營帳裡想着些對策，也無意去面對帳外世家子的目光。

趙聞朝若是有空也會來，偶爾指點幾句，但他這幾日也是忙起來了，故而次數也不多。

與扶氏的通信倒是順暢，這邊表達了意願，對面就把時間位置定下來了。

仍是在蘇布道，上次城外遇險，不得不讓北大營多思慮一點，但蘇布道利在人多眼雜，勢力混雜，若是有心之人想在蘇布道發作，也是難的。

臨行前的晚上，顧一弘沐浴完，坐在木椅上，撚着一張紙看着什麼。趙聞朝恰好這個時候掀簾進來。

“還在看什麼？”趙聞朝問。

“宵禁了嗎？”顧一弘似是答非所問。

“剛出來聽到鳴号了，你該睡了。”

顧一弘垂着眸子，手上那張紙翻來覆去，卻不說話。

“睡不着？”

“很難睡着。”他承認。

趙聞朝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我剛囑咐小廚房熬了碗湯，你喝了再睡，身子也暖和些。”

“嗯。”

“這幾日京中時有來信，我自覺在這裡待不了多少時日了。”

“為上次在主營那事？”

“都有吧，父皇也擔心天高路遠，有人在北疆發難，我恐難逃。”

“你本這次回去，陛下是要立儲君位了，但主營那事一發，怕還要緩上一緩。”

趙聞朝笑笑：“所以我是故意那些說的。”

“你不争皇位？”顧一弘臉上沒太多震驚，但語氣還是微帶猶疑。

“我不适合當儲君。”

“天下再沒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趙聞朝又笑，剛想開口，青鳥這時候進來了，端着碗參湯。趙聞朝自青鳥手中接過湯，從一旁的軟墊中拿下銀針，沾了下湯面。

半響，他把碗置在顧一弘面前：“喝完好睡覺。”

顧一弘就這勺子一飲而盡，青鳥收了碗勺下去。

湯汁下肚，談話間，沒過一會便起了困意，顧一弘猜想那湯裡有助眠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