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潤可能還保持着最後的一點理智,知道在這樣的天氣裡,長時間暴露在樓頂與自殺無異。
他無視申澤伸出的右手,轉身下樓。
不對,現在該叫他“天狼星”了。
之後的記憶像是斷了片,靈魂回到軀殼中時,SUV已經穩穩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車場中。
不是天琴座,是那棟在伊甸附近的小公寓。
他步行上樓,申澤就跟在他身後。
開門,一切如舊,地闆上染着連串的血迹,那天申潤走得匆忙,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還沒來得及找人清理。
他走進門,脫下被雨水浸濕的西裝外套,随手一扔,轉過身看向申澤。
申潤感覺自己的思緒很混亂,虞杉的話在耳邊回響,他很難想象自己看着長大的弟弟會是來自那個瘋子巢穴的天狼星。
遲雨頭破血流倒在廢棄大樓的場景,盧修斯躺在病床上瀕死的畫面,還有申澤自己受傷的經曆都在他眼前一一浮現,申潤覺得自己一定很滑稽,他找了城市遊俠半個月,用盡一切辦法,猜想過無數個人,唯獨沒有懷疑過申澤。
一想到罪魁禍首就在他身邊,甚至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覺,無名怒火在心中升騰。
申潤看着他,“我是不是很可笑?”
申澤笑了,“我們小時候不是經常玩這種遊戲嗎,捉迷藏,不有趣嗎?”
“有趣?”
申潤感覺到荒謬,“你在聖格蘭奇鬧了半個月,唯獨躲着我,你一邊對我身邊的人動手,一邊哄騙着我,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膽,生怕你被那個瘋子傷害,那天在停車場,看見你流血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裡有多害怕嗎?”
“結果現在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你演給我看的,你就是那個天狼星。”
他冷笑着,“申澤,你覺得耍我很有意思嗎?”
申澤什麼都沒有說,上前圈住申潤的肩膀,他的體溫很低,低到申潤有些懷疑眼前這個抱着他的人究竟是不是還活着。
他想起了赫爾曼博士的話,推開申澤,“把衣服脫了。”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波瀾,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申澤什麼也沒說,脫下風衣外套後,幹脆利落地扯掉那件遮擋着他脖子的黑色針織衫,将自己的上半身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哥哥眼前。
他的胸腹看起來還算正常,原生皮膚白皙,胸口與肋骨之間的皮膚存在一道極為明顯的分界線,正中間的位置鑲嵌着漆黑的機械造物,信号燈閃着紅光。
申潤摁着自己的額頭,命令他,“轉過去。”
申澤乖乖照做,他轉過身,雙手抓起及腰的長發,露出沒有任何表皮覆蓋的後背。
申潤瞳孔微縮,極具沖擊力的畫面讓他的心髒猛地顫抖了一下,在申澤挺拔寬闊的後背上,大片的黑灰色取代了幾乎所有的原生組織,機械義體無聲轉動,高精度的仿生髒器通過生物供電維持着生命體征平穩運行。
微弱的天光照映之下,金屬骨骼泛着冰冷的光澤,申潤有一瞬間的晃神,眼前站着的好像并不是人類,而是一柄鋒利的兵刃。
他的目光被申澤後脖頸處的植入物吸引,和赫爾曼說的一樣,L.E.的形狀就像一隻正在扇動翅膀的蝴蝶,漆黑的金屬塗層之上流動着深紫色的光,無聲吐露着詭異與危險。
申澤微微側過臉,纖長的發絲垂落,暗紫色的信号燈光打在他的臉頰上,這樣的畫面有種說不出的驚心動魄。
“看夠了嗎?”他問。
申潤幾乎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他聽見自己帶着愕然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
“義體化程度。”
“79%”
申潤徹底沉默,百分之七十九,已經差不多脫離自然人的範疇,是可以被稱為人造兵器的程度。
他看着布滿黑灰色金屬的挺闊後背,感覺自己的額頭疼的好像要炸開。
申澤轉過身,看着他,“哥,我不喜歡你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申潤低下頭,發出兩聲自嘲般的輕笑,“确實,陌生,真的陌生。”
“我感覺我好像從未認識過你,我真的很想問問,你到底是誰,城市遊俠?天狼星?還有嗎,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的嗎?”
“我是申澤。”
他向前走了兩步,冰涼的金屬雙手貼上申潤的臉頰,強迫他和自己對視,“在你面前我隻是申澤,是你弟弟,你最親近的人。”
“植入義體,成為天狼星,成為聖格蘭奇的城市遊俠,我做這些,隻是為了找到你的時候可以有資格留在你身邊,就像現在,我可以解決掉那些圍在你身邊的,想要傷害你的人,我可以保護你,保護我們。”
聽了他的話,申潤心中怒意更盛,他極力克制着想對着申澤發脾氣的沖動,緊咬着牙,“我需要你來保護嗎?你知不知道高度義體化意味着什麼?”
“失控,賽博精神病。”
申澤表情平靜,“每周注射60ml免疫抑制劑,交換比肩核武器的戰力,很劃算的買賣。”
申潤努力壓制着的怒火被他漫不經心的态度徹底點燃,他猛地用力,将申澤推至牆邊,發出低吼,“抑制劑有什麼用,植入物會侵蝕你的大腦,吞噬你的理智,你會變成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不在乎。”
申澤的嘴角勾起弧度,笑容真誠柔和,“哥,你是因為這份工作才會離我而去,現在我和你一樣了,再沒有什麼可以把我們分開,這樣不好嗎?”
申潤被他的話提醒,“工作,聯安局,對,你說得對。”
郁結于胸膛中的怒火似乎找到了發洩口,他放開申澤,大步走向走廊盡頭的儲藏室,動作粗暴地抽開所有的抽屜,從雜亂的武器、子彈中找出一部衛星電話。
申澤環抱着雙臂,斜靠在門框上,目光平靜地注視着申潤,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麼。
申潤熟練地按出那一串全天不間斷自動漫遊的号碼,提示音響起,像是等了一個世紀,良久靜默之後,男人低沉的聲音隔着大半個亞蘭從聽筒中傳出。
-阿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