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中，映出女子淡漠的雙眸。她有些怔愣地拿起手邊的雕花象牙梳，如瀑般的長發光澤柔順，梳子從頭頂輕輕滑下，穿過發間，“哐當”一聲跌在地上。

如夢初醒般，蕭慕棉猛然回神，她拾起地上的象牙梳，輕聲道：“既然來了，便出門迎客吧。”

蕭慕棉換上沈世遇昨日送來的碧藍雲錦羅裙，裙擺繡着白瓣黃蕊的水性楊花，如盛開于她腳下一般，随着盈盈步伐，裙擺搖曳，步步生花。

自封内力後，蕭慕棉便不似從前那樣不怕冷，幸而這花雪台内遍地溫泉，就算在寒冬臘月，也如春日般溫暖。

一切就緒，蕭慕棉來到窗前，眼眸低垂。

花雪台位于青眉山山頂，因占着居高臨下的地勢，從冬暖閣的窗戶向下望去，正巧看到一行人拾級而上。

從聚華苑到花雪台并不遠，隻因皆是朝上攀登，為照顧錢老爺和錢情柔，衆人行得慢了些。抵達花雪台時，已是傍晚。

花雪台的映雪閣乃是青眉山最高處，從此處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山巒起伏，如一幅徐徐鋪開的水墨。

不似西域的氣勢恢宏，總是讓人聯想到頂天立地的巨人，恰如江南的溫婉優雅，仿佛一位身披白襖的美人。

山腳的村落，青瓦白牆間，偶爾露出幾枝紅梅，點點紅豔在皚皚白雪中格外醒目。

錢大爺連連稱奇，竟不知這青眉山上還有這樣一處絕景。

錢情柔笑道：“多虧沈大人，讓我能再有機會一睹這最美的江南雪景。可惜沈大人恪盡職守，事事躬親，常年宿在府衙，讓這處别苑長期荒置。”

秦燼陽目光微沉，朝花雪台的東側望去。

那裡是花雪台地熱最聚之地，玉石雕砌的溫泉池上立着一座閣樓，閣樓飛檐上懸挂的寶蓋珠絡琉璃燈因長期被溫泉霧氣沁潤，顯得溫潤透亮。

聽聞錢情柔之言，秦燼陽收回目光，眸中帶着些許意味不明：“此處并未荒廢，有人居住于此。”

屋檐下，有幾滴融化的雪水落下，發出“滴答”的聲響，與遠處偶爾傳來的船槳輕搖、水波輕拍岸堤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沈世遇的手不由得攥緊，随意說道：

“不過是在此處照看的小厮。我雖不常來，但畢竟是我沈氏産業，不可讓其荒廢。若有族人偶爾想來宿上一宿，也有人照看着。”

秦燼陽的目光再次投向冬暖閣，眼角帶着一絲戲谑：“沈大人家的小厮住在花雪台最好的地方，沈大人真是體恤下人。”

雪越下越大，天穹黑壓壓地沉了下來，因擔心下山路滑，衆人并未在映雪閣過多停留。

從映雪閣下來，便是長長的回廊。花雪台的回廊因是就着地熱的分布修建，是以蜿蜒曲折。騰騰升起的霧氣将回廊籠罩，如在虛幻仙境中一般。

錢大爺走在最前面，一路走一路感歎于此處的華貴秀美，倒是有幾分已瞧不上聚華苑的意思。

錢情柔打趣道：“爹爹，不如你問問沈大人，若将此處買下，需要多少銀兩？”

錢大爺轉身瞪着錢情柔，連連擺手：“柔兒莫要胡說，惹得沈大人誤會。”

往前又是一處拐角，錢大爺收回目光，可還未等他完全回身，便與從拐角處奔來的女子撞在一起。

女子抱在懷中的書文脫手，一刹那，紙張漫天飛舞。

錢大爺并未料到會在此處遇見他人，驚得連連後退。

空氣仿佛凝滞一般，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住，隻餘那女子伏在地上拾紙的“沙沙”聲。

沈世遇箭步上前，将錢大爺撞到一旁，蹲下身匆忙撿起地上散落的紙張。

他用身體完全擋住女子的身形，雖帶着一絲責備但聲音柔得如袅袅溫泉：“你怎麼過來了？”

女子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低垂着頭，輕聲說道：“我這幾日抄了些書，想給你看看。我不知道你帶了客人回來。”

這女子的聲音如空谷黃鹂，不禁讓人心神蕩漾。

沈世遇扶起她，溫聲道：“你先回去。”

那女子轉身離去，繡着水性楊花的碧藍裙擺在霧氣中搖曳生姿，仿佛是踏着盛花水面而來的仙女。

直到女子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回廊，錢大爺仿佛才回過神般，目光有些尴尬地看向别處，卻又忍不住瞟一瞟沈世遇。

錢情柔淺笑着率先打破這份尴尬：“沈大人家的小厮不僅住在花雪台最好的地方，還穿着上等的雲錦。

看這料子，像是華絹堂幾日前進的那批稀缺貨，我去晚了沒搶着，倒是沈大人捷足先登。”

錢大爺也不裝了，揶揄着：“今日真是叨擾沈大人了。不過沈大人放心，現下你尚未婚配，金屋藏嬌一事我們定不會說出去。是吧，秦盟主。”

錢大爺看向秦燼陽，可秦燼陽并未理會他，面色陰沉得如壓在頭頂的黑色蒼穹，眸中似有風暴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