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一陣嘲哳的聲音,趙瑜和張準皆是眉頭一皺。趙瑜安撫着:“你不要管,吃完便去溫書。”
趙瑜打開院門,隻見院外擠着幾個媒人,七嘴八舌地說着:“張夫人,前幾日說的親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張準生得一表人才,家世不錯,學問又高,眼看着即将考上舉人,上門議親的媒人絡繹不絕。
趙瑜曾問過張準的想法,張準直言自己一心考學,并無成家的心思。因此趙瑜免不了費勁敷衍媒人一番。
終于将人都打發走,趙瑜做着針線活,見張準房中熄了燈,方才熄燈歇下。
然張準并未就寝,他貓在窗下,見母親房中熄燈,蹑手蹑腳地出門,從後院翻牆而出。
永州并無夜禁,雖已亥時,但路上仍有稀稀拉拉的人群。張準遮着臉,埋頭穿過人潮,一頭紮進長樂坊。
劉媽媽見到他,趕緊迎上來:“哎喲,張公子,您可來了,柳姑娘在樓上等着您呢。”
張準将銀子塞到劉媽媽手上,便往二樓而去。
劉媽媽颠了颠手上的銀子,面色一沉,閃身擋在張準面前:“張公子,前日來時我便告訴過你,柳姑娘漲價了,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
張準低着頭,有些局促,可面對劉媽媽直勾勾的目光,他磨蹭一會兒,不情不願地從懷中又拿出十兩銀子遞給劉媽媽。
劉媽媽收了銀子,立刻換上另一幅嘴臉:“張公子,樓上請。”
張準輕悄悄地推開房門,一個身着天水碧煙羅绮雲裙的女子端坐于書案後,正提筆抄書。
張準踏進門檻,輕手輕腳地朝那女子走去,探起身子,想要看清女子寫的是什麼。宣紙之上,是一列列清秀小楷,字迹端正工整。
張準理了理衣袍,站直身體,故意輕咳兩聲。
書案後的女子聽見動靜,擡起頭來,見到房中之人,眸中刹那間綻放光芒。她趕緊放下筆,繞過書案,撲到張準懷中。
雖日日相見,但兩人好似久未相見一般,纏在一處,耳鬓厮磨許久,方才松開對方。
張準摟着懷中尚在微微喘氣的女子,眼眸低垂:“念念,之後我可能沒辦法日日都來看你。”
柳念念伏在張準胸膛,嬌弱無骨。她沉默片刻,柔聲說道:“那是自然,這眨眼間便是秋闱,你定是要埋頭苦讀,方才不負這二十年的辛苦。”
聽聞此言,張準沉默不語,這其實隻是一小部分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沒錢了。
張準是家中獨子,在銀子上,爹娘自是從未虧待過他。可這煙花之地春宵千金,以前他都是攢上幾日的零用再來消遣一番,自認識念念後日日都來,他的零用根本不經花,今日的銀子還是他說要買書,從娘親那兒騙來的。
柳念念見他不語,忽的離開他的懷抱,從箱籠中拿出一個盒子。
張準有些納悶地看着柳念念,隻見柳念念将盒子塞到張準懷中:
“不知你下次來是何時,索性今日便給你。秋闱一事,所需打點之處衆多,你爹娘自是會為你準備,可未必事事周全。你多帶些銀子在身上,也好方便行事。”
張準心中詫異,慌忙打開盒子,隻見裡面裝着金銀和珠寶首飾。
柳念念還在耳邊柔聲說着:“這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本想着攢夠了為自己贖身,可努力這麼多年還是相去甚遠。我守着這些又沒用,不如你帶着,指不定能幫上忙。”
一瞬間仿佛有什麼直擊心田,張準嘴唇微微顫抖,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的眼眶泛紅,一把将柳念念摟入懷中。
滾燙的淚珠順着臉頰落在柳念念嬌弱的肩上,張準抽泣着一遍一遍喚着柳念念的名字。
他抹了把眼淚,拉着柳念念的手,目光堅定:“念念,等我,我高中之日定會來娶你。”
天剛蒙蒙亮,張準便小心翼翼地起身,他蹑手蹑腳地穿起衣衫,不想吵醒柳念念。
行至一層,正好遇上打着哈欠的劉媽媽。
長樂坊的恩客多是要厮磨至晌午方才會離開,隻有張準,因是偷偷出來,得在母親起身前回家,日日不到五更天便要走,劉媽媽倒也見怪不怪。
劉媽媽敷衍地朝張準打了個招呼便要回房休息,不料行出幾步,被張準叫住。
張準有些猶豫地輕聲請求道:“劉媽媽,我沒來的日子,能不能不要讓念念接客?”
劉媽媽打到一半的哈欠忽的頓住,翻了個白眼:“我說張公子,你不來,念念自然有别的客人要接。你要心疼念念,不如早日替她贖身。這五千兩說少不少,說多倒也不算多,你爹定是拿得出來。”
張準心沉下去,現在去找他爹拿銀子替青樓女子贖身,還不如讓他直接吊死在他爹面前。
張準步履匆匆離開長樂坊,全然沒注意到長樂坊對面的兩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