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你覺得呢?“周夏收起槍。
毛姐點點頭:“我這個苦主沒意見。”
音樂聲戛然而止,耳邊頓時清淨了。
周夏臨走前轉身問:“毛姐,你每天都用卸妝液嗎?”
毛姐不解地問:“你連這個都要管?”
等到周夏說清輪機長才是始作俑者後,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氣。
午餐時間,為了安撫所有人的情緒,周夏破例讓毛姐送來酒,向所有的人都敬了一杯。
閃電還是很密集,大家望着它發愁。
飯畢,毛姐把周夏喊到人少的地方說:“我有塗料,你要不要用。”
說這話時她的眼神特别得意,如果有一隻喇叭能把她心聲放大,毛姐心裡肯定在放聲高歌。
周夏笑道:“我沒猜錯的話,你帶來的酒其實多半是‘塗料’,對吧?”
毛姐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麥哲倫讓我帶的,他說甲闆和船底都得塗上。”
周夏佯怒道:“出發前為什麼不講清楚?怕我付不起錢嗎?”
毛姐理直氣壯道:“說多了怕你多想,以為我們危言聳聽,以為我們要來搗亂,你心眼那麼多!”
周夏回擊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不是也帶了一支槍?”
毛姐脫口道:“啊,你怎麼發現的?”
周夏哈哈大笑:“我沒發現,就随口那麼一說。”
毛姐情知被詐,“哼”了一聲,抱肘道:“塗料的價錢我說了算。”
這天下午,九個男人三人為一組,輪流下海刷塗料。
别說船底了,連門框和欄杆扶手都塗滿了。
麥哲倫真是個優秀的商人,周夏傷心地想這次出海恐怕真要賠本了,他應該考慮下販運點海鮮回白鳥城的計劃。
九個男人忙到大半夜,累得連小拇指都不想動了,晚飯是毛姐燒的。
水手們嘗了一口,好鹹!
二副哭喪着臉問:“毛姐,你做飯都不嘗一口嗎?”
毛姐說:“我不愛吃你們人類的飯。”
......
吃完飯,阿姜跑來說船錨好像有點松,大副不耐煩道:“明天再說,我今天累慘了。”
見阿姜悶悶不樂,周夏問:“你怎麼那麼焦急?怕明天過不了波尼灣嗎?”
阿姜小聲道:“我的項鍊找不到了。”
周夏問他是不是繩子,或者上面的小劍自己斷了。
阿姜笃定道:“不會斷的!”
周夏隻好安慰他:“反正一時半刻也丢不了,就在船上對吧。”
一夜無話,所有的人都想明天漁輪就能穿越雷暴區,這個晚上睡得安心惬意。
第二天周夏睜眼起床,推門後隻見晨曦照耀在甲闆上,閃閃發亮,心情特别舒坦。
突然看見大副縮頭縮腦地過來,他頓時有個很不好的預感。
不等他開口,大副就道:“船長,鐵錨掉出來,船開動不了。”
周夏有些發懵,說:“昨天夜裡你值班了,發生了什麼?”
大副嗫嚅道:“我打了個盹兒,沒留意船錨,它好像卡住了。”
漁輪現在深海區,下面沒有1000,也得有800。錨鍊僅有300米,怎麼會卡到海底?
那不是見鬼了?
等他趕到船尾,所有的人都已經聚齊。
船錨果然滑入大海了,無論伊曼在駕駛艙如何發動,大鐵錨都紋絲不動。
于是漁輪就像一頭驢,被拴在了某個看不見的樁子上。
周夏叫人把“聲納”從倉庫裡拿出來。
遠洋捕魚船為了探測魚群深度,都會配備這類工具。
很快就有人把聲納櫃機搬過來,大家一番調試,盯着上面的數據指示:1356米!
甲闆上的空氣瞬間凝結,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副說:“船錨肯定是挂在礁石上了,海底并不平坦,它像山坡一樣有高有低。”
大副堅持要派人下去探探,周夏認為沒必要。
他有種直覺,下去以後就會發現,那根300米長的錨鍊會一直延長。
隻要你能看得到、摸得到,它就會一直變長。
大副是個犟腦袋,堅持說:“我們的水手見得多了,本事也夠,沒事!”
伊曼打開駕駛艙,從高處沖周夏點點頭。
周夏便說:“叫你的人試試,回來上升時務必控制好速度,不要太快。”
那樣的話惰性氣體來不及排出,容易得減壓病。
被選中的水手背上氧氣管,換上潛水服,腰上拴着水繩,很快就躍入海中。
大家聚精會神地盯着水面。
水手起初下去時,海面泡泡很多。
不一會,随着甲闆上的繩子一節一節減少,水面的泡泡也越來越少,海面漸漸安靜。
大家都蹲在船邊等消息,周夏叫人拿來氧氣罐和生理鹽水,準備水手上來以後補水補氧。
時間越久,大副的臉色越難看。
約莫一個多小時後,已經散盡的水繩終于動了幾下,水面開始冒泡泡。
有人過去想去拉,大副忙道:“不要拉不要拉,讓他拽着水繩自己慢慢出來。”
約莫四十多分鐘後,水手才緩緩上船,半晌才開口:“下面很黑,什麼也看不清,我一直摸着咱們的鐵鍊子,後來水繩變緊了,我才上來。”
水繩400米,鐵鍊子撐死300米。
多出來的這100米,是它落水後自己長出來的?
大家都不說話了,周夏道:“各回各屋,等我消息。”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他決定先回駕駛艙查一下航海日志。
離開甲闆前,周夏望着一望無際的大海,腦子裡驟然湧起了一首博爾赫斯的小詩: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樂、天穹、宮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
隐秘而沒有窮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