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檸見着,心頭多了個想法,她将時孟拉到外頭,時孟不解其意,原是想問,卻見晚檸走到那兩個孩子前。從自個荷包裡取出包裹甚嚴實的果脯,拈出粒來遞到他們面前,笑容溫和,“小郎君,小姑娘,可要嘗嘗?”
這兩個孩子本是平民百姓之家,莫說果脯了,有甜味的東西都不常見,自是難抵誘惑,紛紛拿來吃。晚檸在那頭托腮,她不愛這些酸甜東西,反是偏愛鹹味,這包果脯原是買給時孟的,現倒有了旁的用處。
吃着酸酸甜甜的果脯,兩個孩子對晚檸好感無疑升了十二分,乘勢晚檸問了些問題,得知這客棧店家姓賀,熟人都喚聲賀叔,正值壯年,膝下兩兒一女,這長子年十六正是說親時候,剩餘的便是面前這兩孩子,女孩年長些,今十歲,名賀花;男孩小些,方七歲,名賀草。
他們出生就在此開客棧,父母恩愛,來往商客不太多卻也不少,又常有些官衙叔伯來訪,向他們阿爹要些東西。因而家中生活不錯,在他人還是茅草屋或泥瓦房時,他們蓋上了磚瓦房來。
聽到這兒,晚檸心不禁一跳,莫非又是個官匪勾結案,壓下心中猜疑,晚檸再給了他們些果脯,未曾叮囑二人保密。這些家長裡短随口一問很是正常,要特特說了,方惹來懷疑。
這兩孩子終是孩子,吃着果脯什麼都忘了,還一路小跑着給他們阿娘看。他們阿娘是個清秀樸素女子,聽了他們所說,先是囑咐了句,“你們吃,阿娘不愛吃這些。”
又走到了晚檸面前,歉意說道,“讓姑娘破費了,實是我兩個孩兒不懂事。”賀娘子有幾分無措,她是曉得果脯價值,就他們這等小有薄産之家,隻那過年時舍得買上點,更非這般輕易予人了。
晚檸擺手笑道,“無事,我瞧兩個孩子冰雪可愛,便給了些,算不得什麼。”
賀娘子見她模樣如此标緻,明白怕是個富貴人家姑娘,就放了心。晚檸是個善談的,隻她願意,她能與任何一人交好,幾句話的下來,賀娘子喜極了眼前這個不驕不躁的姑娘,歎當真是富貴人家,教出的姑娘都這般惹人愛。
從賀娘子口中未曾套出更多來,反聽了一耳朵誇店家的話,晚檸心頭搖頭,面上是極耐心的陪賀娘子閑聊。倒是時孟聽着不耐,在一旁昏昏欲睡,後是賀娘子察覺,不禁羞紅臉,告了聲歉,到裡頭忙碌去了。
晚檸要了壺茶水,順手遞了杯給時孟,笑道,“這般無趣?”
“還是回房好些,省得出事。”時孟撐頭,有些昏沉,“姓崔的,和蘇府……兄,都上了去,就我們在外頭有何意思。”
晚檸搖頭,原是要随時孟回屋,恰瞧見柳修從外頭進來。笑着拉了拉時孟道,“不無趣了,固天回來了。”
時孟驚醒,扭頭望向門口,見着柳修,連忙起身,“回來了,訪的怎樣?”
“姑奶奶過的自是好,我訪了她來,說明兒與着長離一齊再訪次。”柳修笑道,配那天邊雲彩日光,竟是有種飄飄若仙之感。這一笑,更是好看,“長離在何處,我正要與他說這事。”
瞧着他樣子,晚檸不禁胡思亂想道,論容貌柳修比不得蘇離崔朔,為何就是那般閑雲野鶴,恍若谪仙,偏蘇離崔朔不是,明是更好看些,就不覺像仙。想不出所以然來,晚檸被那時孟一喝回過神,與他們一塊去尋了蘇離崔朔。
到了屋中,蘇離與柳修先是确認旁兒無人偷聽,柳修方輕聲說了探訪結果,這店家因是家中老二,名為賀仲。自幼家貧,成了山匪。然他運道不佳,做這山匪幾日,他們山頭便被官府捉了。
當時判案的瞧他年幼,不過十二三歲,又是入夥不久,便是判輕了些。比起他人斬首流放的,賀仲關了十年就放了出來,可在鄉裡頭待不住,到了這兒,起了茅屋,開了客店。賀仲性子豪爽又是善做生意的,常與來往行商買賣些東西,這縣裡商家官員缺了什麼都愛尋他,讓他注意一二。
“幾年功夫賀仲就攢下不少錢财,娶妻生子算是安定下來。如今到縣中一問,皆是誇贊其為人的。”柳修斷了斷,再道,“我問了那個行商的,他與昨日那人是舊友,笃行對方品行絕不會不辭而别,且那縣中未曾找着人。”
衆人聽完皆是沉思,崔朔想了半日,忽得說道,“你這一提我想着了,我原在大理寺裡見過那案宗——當年天下初定,山匪為亂之事極多,皆是誅其首惡,小懲從犯。隻因那山匪多為吃不起飯窮苦人,又被重稅戰禍逼得家破人亡,方入草為寇,才留情了幾分。許是賀仲初為匪寇,喜上了其間意味,今舊習難改,做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崔朔說得委婉,衆人都曉得是何意思,獨獨擔憂許是弄錯。若那段行商是先走了,豈不冤枉好人。蘇離思忖後,緩緩将自個兒發現想法一一與衆人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