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蘇離,便是柳修同沉默不已,二人不知站立多久,終是幫三人收斂屍骸,将榮悅孫固葬于一處。後方入府衙,“惜淚”所背命案之多,早已上了官府通緝,今一切将了,自是該由官府上報撤案。
而那曹家下人财産,官府也會處理妥當,無需蘇離他們操心。事後,蘇離再查下人侍從情況,雖不知中何藥,隻的的确确是緻人昏迷藥物,并無其他用。
處理完一切,回到小院,晚檸看出二人心情不虞,不曾多問,反是柳修将事告知,柳修小心避開李醫匠母子,歎息道,“我與府尹收斂屍骸時,才察覺孫固所帶酒壺中酒水是有奇毒。”
想着孫固聽榮悅之事,一口口飲那毒酒之時,到底是何心情,晚檸亦是唏噓感歎。多餘悲哀情緒卻是沒有,榮悅雖身世凄慘,到底殺人頗多,被抓獲免不了一死,倒是孫固,算是癡情,竟生死相随,她亦有幾分欽佩向往,也僅此而已。
談論此事之餘,蘇離又給孩童看診了番,暫無生命之威,過個半日即可蘇醒,隻他身上狗皮,便蘇離都覺棘手。頭疼按按額角,朝華皓道,“帶他去輕雲谷,唯有輕雲谷可保他命。”
蘇離說得含糊,華皓卻聽得明白,若非别無他法,蘇離決計不會說這等話。輕雲谷路途遙遠,多拖延一日,這孩童便是危險一日,然蘇離能力實無把握救下孩童,剝去狗皮。而若不剝,這孩童活不得多久,隻得叫這孩子賭賭運,看其能否熬過這段時日,逢兇化吉。
幾人談論間,就見一下人匆忙進門,遞來枚玉佩,恭敬禀告道,“我家郎君叫我前來告知,“碎”分舵已經成功解決,多數犯人帶至府衙,還請蘇府尹一去。還有件,張巡檢受傷頗重,已移至曾氏醫館療愈。”
蘇離聽罷,接過玉佩細細端詳片刻,隻見那玉佩雕工精緻,上頭頂大一“崔”字龍飛鳳舞,似名家所寫來篆刻,配諸多紋飾,玉佩内側還雕有一栩栩如生芙蓉花,頗為繁雜又精巧異常。且白中泛青,非尋常玉石可比,是真真名玉。蘇離心頭微詫,這乃崔家令,唯嫡系子弟方可持有,用以證明其身份。
拿出此物,想應是崔朔,隻蘇離思忖番道,“我這便前往,固天你帶水衡去看看子潤,府衙那頭就交予我了。”
柳修颔首,明白蘇離安排,倘若此事為真,那确該前去一看,若此事為假,憑他與蘇離武藝雖不說萬無一失,但至少保全兩人性命是綽綽有餘。二人眼神這般對視一霎,裡頭多少思緒獨他們自個兒知曉,柳修笑意溫潤問着下人可否領他們去曾氏醫館。
那下人恭敬答應,領着柳修晚檸前往曾氏醫館。柳修多加留意,生怕出了意外,所幸是他們多心,一路行來,并無大礙。進了醫館也不曾見着危險,反是時孟站在一旁眼眶紅通,似是哭過。
不說晚檸,便是柳修都略有發愣,他認識時孟良久,何曾見過她這般模樣,不由心中微顫,“十一怎得了。”
一聽這話,時孟哭腔愈甚,卻是抽出腰間長鞭,一下一下打向地面,“那些子混賬,我要宰他們!”仔細問去才知時孟方罵了半個時辰,才好了些,又被柳修引了出來。
然這等表現倒叫柳修晚檸松口氣,罵就對了,倘若時孟哭哭啼啼,那便古怪,叫他們擔憂。罵了一陣,時孟氣息未平,眼眶又是紅了,“子潤在裡頭,此事是我之錯,若非我莽撞,也不會有這等事。”
晚檸趕忙上前安撫,哄了半刻從時孟口中得知了為何回事,原是他們與蘇離分開後,一路裝扮小心前往“碎”分舵。那是間客棧,怕被他人察覺,明面上極守規矩,并非黑店。又來來往往不知多少行商,縱有人忽來了,走了,亦是難以察覺。
張澤時孟本不是細心人,然是耐心人,發覺不了錯漏,就是緊緊守着客棧店家。果至半夜,有幾人偷摸進了店家房舍,都為男子,模樣身形不一,仔細聽去,原是人獸不見,叫他們有幾分着急,故破例相聚詢問,以往乃七日一聚。
那幾人都疑男子未何沒傳信而來,怕是被官府捉住,偏官府探子都道府衙忙長樂觀一事,并無捉他人。有個彪形大漢,扯嗓低聲道,“一日未有消息便撤出,上頭問起來要如何說,膽子小成這般,何況官府裡頭都沒甚事。我不同意,正是關鍵時候哪裡能撤!”
“我亦是這般想,我在這邢州多年,忽得離去總該有理由。”客棧店家颔首同意,“點點風吹草動就撤離,哪裡有我們今日。”
另個模樣富貴的白胖男子道,“這不一般,往日不過買、拐些孩童,可那人獸稱是獸,卻并非真獸,是會言語的。被他人尋着了報官,要你我怎樣,那處有這般多貨品未出,府衙來搜,你我能瞞住?”
“那些子冠冕堂皇的官員收了咱們多少銀兩,若真真來查,他們逃不了,定會費盡心機保咱們。就不是,也會提起留個消息,叫咱們有所準備,省得牽出他們來。”
“若就他們便是好,沒聽得上頭來了兩個,他們可沒收錢财,又是面上剛正不阿,能直通聖聽的,真要查起來絕不手軟。你說這京兆府、大理寺當真閑得慌,來邢州作甚,若不來,哪會鬧出這許多事。”
細細數去,共七人,其中三個不願撤出,兩個默然無語。然那白胖男子地位不一般,張澤一眼瞧見這些人裡獨他帶着“碎”字木牌,其餘皆是沒有,想來他為領頭之人。他一力要求撤出,旁人也無辦法,隻跟着争執。
白胖男子也是猶疑,他本性警惕,方多年不倒,然其餘人也是有理。這點小事就舍下諸多布置,回去他亦不好交代,不說上頭,便他幾位親信都是不解,方才争執不曾出聲。然他心裡頭極不安甯,隐隐感有事發生,他直覺素來準确,幫他避下不少死劫。
歎了口氣,白胖男子道,“再叫我想想,這麼些年碰到這種事,哪次不是小心謹慎避過來的。你們也記着,切勿露了馬腳,叫人抓住把柄。”他說完,又叮囑幾句,方轉身回屋去了,想着細細思量一晚,明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