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皇兄來此,自是要過來瞧瞧,”曉兒,不,應當喚作言汐,言汐巧笑倩兮,眸光在屋内打量圈,“倒是稀奇,今日怎得這般熱鬧?這位是誰?”
言汐目光自石參臉上掠過,眉眼含笑卻是冷的,眸光閃爍,分明帶着探究。這般事情自不需言鴻解釋,旁兒侍衛早早躬身作揖,恭敬禀報,将事從頭至尾道了遍。
随意應了聲,言汐目光回落石參身上,嗓音清淺,“這事久了,豈不煩膩,皇兄心裡頭有數,不若早早結了。”
莫瞧着方才言鴻為難樣,這事實好解決,二人都不曾罰下大錯,頂天罰幾月俸祿。至這失職之罪,多少牽強附會,《陳律》有載‘凡公事應滞留不辦、違期不到者,笞三十。’可這案件大有不同,且算不得失職。
言鴻猶疑,隻尋思如何處置更顯合理,不欲輕易饒過石參。這會兒,被言汐一說,不過一時片刻,就已做出決斷,“各罰個三月俸祿即使,石護軍,再有下次,孤定不輕饒;蘇府尹,此案還須速查。”
聲音不大不小,叫在場諸人皆聽得真切,石參心頭一松,忙不疊行禮謝恩,言鴻不重不輕敲打道,“‘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石護軍莫忘了,晉國公之禍。”
這句話,令石參心神一凜,言鴻前句,出于《尚書·洪範》,其意為臣子不可假借君主之名作福作威。此話若為告誡,後話就乃緻命,這晉國公乃前朝國舅,權傾朝野,故而嚣張跋扈,與人鬥富一時傳為奇談。到底膽大妄為,被先朝皇帝夷滅三族,其罪過中有一樣,殘暴放縱,欺辱官宦。
晉國公與石參皆為勳貴之後,又有一姐服侍太子,日後太子登基他自可為國舅,言鴻可不暗暗威脅,叫石參收斂,小心落得與晉國公一樣下場。
言鴻若知石參想法,怕會嗤笑,先不提他非前朝順帝,哪會糊塗幫臣子鬥富,就算真是,國舅稱号也落不到石參頭上。他發妻未亡,真論起來,太子正妃之兄才稱國舅。他是告誡威脅,這不假,更為重要還是警醒他人。
幾日來他聞得好些人仗太子府之勢欺壓百姓,人雖罰了幾個,不知餘下如何想。恰逢石參撞口子上,又非能臣良将,言鴻遂順勢而為,以儆效尤。想他此番話流露,聰明些的,讨好谄媚的,多少明白他意思。晉國公雖除去,但晉國公之禍,仍是叫人忌憚,萬萬不可再犯。
果不出所料,他今日處置敲打傳出,門下衆人紛紛安定,再不敢冒頭。倒叫朝中諸多清流大臣對言鴻贊譽有加,不禁贊賞言鴻處世老辣,地位更是穩固了好些。
這乃後話,現衆人暫且不知,石參惶恐領命,不敢在此多留,回了府去。言汐坐言鴻旁側,眸中笑意深沉,二人随性閑語幾句,言鴻講了來意,原是麟嘉帝欲辦家宴,偏言汐離宮,尋着他人來喚。
言鴻怕侍從口不嚴實,壞了幼妹名聲,親自尋來,誰料碰到這般事情。話已帶到,言鴻事務繁忙不再多待,依言告辭,衆人起身相送。臨走之際,他轉首瞥蘇離一眼,“先前提議,蘇府尹好生斟酌,随意如何都不礙事。”
蘇離點頭應承,言鴻不再停留,徑直去了,衆人才回花廳,晚檸笑拉言汐,“寒,你這身份真真唬了我一跳。”
如何不驚,清源公主言汐身份尊貴,是當今聖上嫡幼女,雖後又有一庶弟,非諸皇子公主中最幼者,卻最受聖上寵愛。都道清源公主極有福氣,是聖上親自撫育長大,榮寵非常,未曾及笄便得了封号。且嫡親兄長為太子,對她同樣疼愛非常,日後富貴權勢不必言說。
這等身份,在京中貴族圈子裡,是少有的尊貴。加之言汐本人亦是個極精靈剔透人物,聰慧機敏,一手書法極具風骨,初時十歲稚齡,便已名滿京師;再有傾城之貌,為京都頂尖貴女,風華卓越。惜水滿則溢,言汐胎中不足,體弱多病,患有心疾,需得時常服藥。
縱是如此,身份尊貴兼生得美貌,已然招攬無數青年才俊趨之若鹜。隻奈言汐性子淡泊,現年十七,從不曾答應一人,聖上有極寵她,随她而去,放言天下才俊,哪個不是任言汐挑揀。
誰能料到,尊貴無雙的清源公主不在宮中,卻是隐了名進京兆府,不知所圖為何。腦中思慮京中諸多清源公主傳言,到底言汐少有露面,晚檸半晌摸不透對方想法。卻聽言汐笑道,“我不信你不知。”頓了頓,她又道,“你我相交論的是品性行事,莫不是換了身份,你便是不理會我了?”
“這是哪裡的話。”晚檸不由笑嗔道,“你何是見我如此,什麼尊卑貴賤,多是虛言。”
話音未落,二人皆是笑了,一旁時孟瞧了,也不住抿唇而笑,插言道,“你們是忘了我的,水衡心裡頭有數,偏我不知,一個兩個拿我當外人不成,真真沒勁!”
細細回想一切皆是有迹可循,蘇離謝羽格外關注,再有那崔朔偶來京兆府,對曉兒照料,時孟原覺是其以貌取人,然崔朔目光清明,并無狎昵,原是關切表妹。
晚檸言汐聽聞,少不得安撫時孟一二,時孟也非真氣惱,不過玩笑罷了,遂不予計較,氣氛倒漸漸融洽起來。待幾人說笑幾句,便是收斂心神,今兒來了三個苦主,早成笑話,如何不叫衆人心煩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