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片刻,陳郎君一路被押送至府衙,見到唐氏唬了一跳,旋即矢口否認,道他與唐氏并無幹系,又哭訴冤枉,求蘇離明查。蘇離冷笑道,“本官審案素不徇私舞弊,陳郎君不妨據實交代。”
陳郎君面紅耳赤,支吾半響,仍是搖頭否認。蘇離實是無心與其糾纏,叫人提了陳郎君貼身侍從來,陳郎君再如何心思狠毒,殺人埋屍之事絕非他一人所為。他認不認不打緊,隻需他人指認,尋着洪木匠屍身即可。
幾闆子下去,那些子侍從均招供了,他們原本跟随陳郎君多年,深知陳郎君性子,見他與唐氏私會,不敢多說一句。偏陳郎君一時放肆,竟害人命,偏他們皆是陳家家生子,不敢阻攔,按其命令将一切解決幹淨。雖說如此,心中依舊惴惴不安,唯恐受牽累,一直戰戰兢兢等候處置。
蘇離見了證詞,心裡微松,複又令人提了陳家管事來。那管事早吓癱了,不等蘇離問話,忙招認了自己所知一切。按其招供地點,衙役挖出洪木匠屍身來,百裡鈞驗過後表明,乃後腦處遭重物襲擊斃命,倒與侍從所言一緻。
多番鐵證下,陳郎君再無狡辯餘力,頹喪跪地。心灰意冷之際,耳畔傳來哭泣聲,他循聲望去,見爹娘妻室正站在台階下,俱是神情悲戚。頓感悲憤悔恨,又隐生希冀,喚道,“阿爹,娘子,救我……”
晚檸聽得此言,擡眼望去,頭次見陳家夫婦及章氏。陳家夫婦面上悲傷難掩,黯然垂首,眼圈通紅,直喚吾兒。反是那章氏别有不同,她身量較高挑,鬓發高挽,膚色黑黃,樣貌粗鄙,然眉宇飛揚,顯出高傲風儀。眼角雖淚流不止,神色卻含鄙夷,輕蔑掃視,頗有幾分不屑一顧。
章氏心中實看不起陳郎君,貪花好色便也罷了,還如此淺薄無知,觸犯國法。現知怕了,求他們相救,哪有這般好事。章氏是不肯搭救,奈何陳家夫婦在此,無她開口餘地,隻默默站立。
章氏的神态落入衆人眼底,晚檸暗暗點頭,實是聰明之人。這陳家不過小小商賈,于京中排不上好,如何能在京兆府手中撈人。而這般簡單道理陳郎君卻想不清楚,哽咽喊道,“爹,娘,救兒子,兒子一時糊塗再不會了……娘子,娘子你想想法子……”
章氏淡漠收回視線,裝作未聽見,陳阿郎聞言,隻覺胸中郁氣翻湧,終是怒斥道,“孽障,你要我如何救你,我千叮咛萬囑咐,你不聽也罷了,還做出這等事來……”
話未完,陳阿郎與陳娘子抱頭痛哭了一場,有心搭救,終究無可奈何,唯有花錢打點一二,叫陳郎君走的安穩些。但陳娘子深恨唐氏教唆兒子鑄下大錯,轉頭買通牢頭,每日欺辱,還将唐氏父母趕出陳府。
唐氏父母遭此橫禍,已經失魂落魄,來探望唐氏時,老了不止十歲,頭發花白。唐氏見狀,頭次有些後悔,後悔為何不聽父母勸告,不僅苦了自個兒,活得狼狽不堪,亦連累父母這般大年紀受罪。
此乃後話,且說這幾案皆有定論後,蘇離忙命人備了禮物,親自登門至幾家盜案府邸謝罪。原是他一時出錯,叫幾家郎君受了委屈,他雖冷傲,并非半點人情世故不懂。如今案件查明,怎麼也該登門緻歉,若是不登門緻歉,少不得要讓人诟病。
這幾家都乃官宦之家,多少曉得分寸,有欣然接受,對他很是客氣的;亦有咄咄逼人,好生言語刁難的。然大多對蘇離盛寵頗有忌憚,不願撕破臉皮,最終是息事甯人。最後隻兩家尚有幾分怨怼,然有謝羽從中折轉,倒沒鬧得太厲害,各退一步,才算平息紛争。
待事解決後,蘇離入宮向麟嘉帝禀報此事。麟嘉帝聽得蘇離細細描述,心下甚慰,“長離有幾分長進,既已平息此事,朕也不欲插手。近日來,你實是辛苦,授衣假即到,好生叫你府上幾人歇息罷!”
大陳九月有授衣假,五月則有授田假,盡數是放半月。前兒授田假,晚檸幾人正于路上奔波,無甚感覺。待授衣假後,晚檸才體會到休假好處,整人懶洋洋,似是骨頭全酥了,偶有外出賞玩,比起平常休沐強了不止一籌,故晚檸心情極佳。
借這時候,晚檸去了趟水月軒,見香巧将其中打點妥當,幾月下來,出入早已持平。晚檸心下歡喜,多轉了轉,瞧着裡頭,又多了幾個十四五歲女孩兒,水靈靈的,眼眸晶亮。
再是一問,都乃香巧新救下的,而韋若見過後時常前來,教授她們讀書習字,胧煙原先來的勤些,近幾月被拘在家中,倒不常來。前些時候,時孟同是來過,應諾給了兩個女護衛,武功極好。反是她這主人兒,許久不曾來了,心下暗有愧疚,晚檸将一大包銀兩取出來交予香巧,裡頭夾了兩張櫃坊票據。
晚檸悄聲囑咐道,“這些拿着,不論常兒開支,或擴展鋪子,另添屋子皆是可以……若遇什麼急事,莫忘使人送信與我。”
香巧猶豫片刻,方收下,低聲道,“姑娘放心便是,我心裡有數。姑娘自個兒保重,這些日子我等舒暢,全仰仗姑娘照料。”
幾句話下來,倒叫晚檸含笑,再在水月軒中呆了半日,與裡頭姑娘混得略有熟絡。再擡頭看天色不早,方式告辭離去,然剛出水月軒,一時饑餓,極想吃鴻福酒樓的蟹粉獅子頭。遂帶了雪柳、珠雲等女婢,往西市鴻福酒樓行去用膳,又喝了幾盞薄酒,回到王府已是日暮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