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祁諄諄教誨,叫晚檸感觸良多,雖有諸多抱負,終是聽從,連日告假,于家中靜聽風雨——謝羽當羅娘子一事吓着了她,想多在家中歇息幾日也是好的,當鎮定心神,故批了晚檸請求。
此處按下不提,且說朝堂政事不出王祁所料,朝中血雨腥風,‘碎’之案涉及朝廷重臣,麟嘉帝龍顔震怒,命人徹查此事,務必揪出兇徒以儆效尤!
一夕間,京城風雲變色,人人自危,麟嘉帝連斬數名重臣,餘者噤若寒蟬,唯恐惹火燒身。麟嘉帝親自監督,大理寺與刑部自是竭盡全力,連夜審訊,牽連甚廣,各級官員皆有貶黜降級者。
朝中暗潮洶湧,各方勢力交彙碰撞,誰勝誰負,尚未分辨出來。晚檸安居府中,關注朝局動向,留意京城内外消息,察覺麟嘉帝所貶谪之人多為世家子,又提拔衆多寒門補全空缺,其中以先前崔朔舉薦裴穆為首,晉為從五品下都督府。
再是辛堯,升了兩級,從正九品校書郎,升為八品監察禦史,這其中深意,叫晚檸暗暗揣摩。
除去當真肆意妄為,與‘碎’幹系密切的,其餘世家雖受創,到底不曾傷筋動骨,也不願為這點蠅頭小惠與麟嘉帝抗争,又如此多寒門子弟遭重用。麟嘉帝莫不是欲徐徐圖之,将世家打壓下去,慢慢蠶食?
若真如此,難怪阿爹伯父不大在意。晚檸垂眸,掩飾眼底神色,以往打這等主意的不是沒有,前期帝王強勢時還略有效,待到後期,帝王漸露頹勢,便是世家擴張之際,皇權世家此消彼長,數百上千年來皆是如此。
不論晚檸如何想,朝中局勢非她可摻和左右,她如今唯有等。麟嘉帝雷厲風行,短短幾日功夫,皆塵埃落定,琅琊王氏與博林崔氏果真敗落,嫡系罪孽深重,抄斬流放,僅存些許旁支,近百年難成氣候。
其實牽連世家頗多,敗落不止這兩家,細細數來有十多家模樣,隻琅琊、博林二家最為顯赫,姻親遍布。曾幾次上她太原王氏與清河崔氏求援,可以王祉性情如何願救,岔開話題,不曾理會。
要真真說來,他們亦自顧不暇,幾個旁支被查出問題,好生受了麟嘉帝頓罵——王祉治家嚴苛不假,王氏族人極多,家大業大,難免有些疏漏——正是小心之時,怎會為他人讨麟嘉帝嫌。
若說世家處凄凄慘慘,小心做事,生怕被牽連一星半點。蘇離就得意的多,事情水落石出,他之禁令自被取消,為安撫愛臣,麟嘉帝大肆賞賜,奇珍異寶按箱擡入蘇府。
要知當今出名節儉,各色玩物自個兒都舍不得用,金銀器皿更于登基之初全挪至國庫,熔成金磚銀錠,宮中一概不用。現卻為之破例,不單稀罕,亦可見蘇離恩寵之隆。
晚檸在蘇離解禁次日,便回京兆府,見蘇離仍是紫袍玉帶,氣度沉穩,不見絲毫驕矜之色。不由暗暗歎息,然再一想,實是正常,蘇離不受拘束,已夠嚣張,倘或因此沾沾自喜,驕縱跋扈,便顯得不識天高地厚。
蘇離朝晚檸微一颔首,徑直處理事務,反是時孟向她稍一挑眉,湊到跟前嘀咕,說她不夠朋友,這般大事都不尋她。後拉晚檸手,去院中習武,她堅信晚檸遭了意外,乃不通武藝緣故,要換成她,那兩婦人定是被抽得皮開肉綻,爬都爬不起來,不需柳修動手。
言汐亦在旁看熱鬧,她已從宮中回來,談起‘碎’一事,心有餘悸道,“阿爹生了好大氣……”
京兆府連着大理寺,剿了京城‘碎’之分部,因是天子腳下,不敢過于頻繁,到底有上幾樁,不然那刺客如何刺殺趙琢。《陳律》原就對略賣拐子量刑極重,此次更重了幾分。談起乃因為‘碎’不止行略賣之事,還常有盯梢孕婦,取紫河車。故而,京中又封了幾家藥鋪。
倒叫京兆府好生忙碌,便是言汐都無空閑悠哉喝茶了,畢竟京兆府餘下那少尹位是予她的。麟嘉帝雖未明言下旨,京兆府幾個高位的是心知肚明。
将諸多繁雜處理幹淨,已是十月初,難得輕松些許,晚檸時孟尋了歇息時間說閑話,聊此次朝堂,旁得不提,獨邢國公之事奇怪。段軒顯是有問題,然麟嘉帝諸多旨意中未曾提到一星半點兒,便連趙涿都受安撫、賞賜,怎就漏了段軒。
“恐是私下自有安排妥協,或邢國公本為聖上之人。”晚檸吃了口茶,如此說道。二人聊的正至興緻頭上,卻聽得衙役來報,出了事,頒政坊建興寺裡頭有人死了。
聽得此言,晚檸與時孟皆是眉頭緊蹙,如今時候,八月秋闱已放榜,衆多考生入京趕考。身家富貴的自有去處,囊中略有羞澀的多住于頒政坊。因那頒政坊多寺觀,藏有諸多典籍,不單是佛道經文,更有儒家典籍、詩詞文章、許多雜書。
可随意借閱,故不少士人、學子常去談論經義,且在寺觀中居住,不需多少銀兩,又有同道論學,一舉兩得,何樂不為?然衆人正等三月春闱,誰知竟有一人身亡,這叫人怎能不驚詫萬分,忙到京兆府報官。
晚檸二人匆匆趕去,張澤已是等着,隻見建興寺外圍滿了人,衙役守在廂房處,不叫人進。
勘驗廂房,檢查屍身之事無需晚檸時孟來做,她們将衆人請至一邊,仔細詢問經過。時孟問,晚檸記,一時半刻就把事兒弄清。這死者姓邱名獻,相州邺郡人,今二十有八,與兩位同道來京。但邱獻被殺,其一人不見蹤迹,獨剩一人在此,談起便是歎息。
再說起昨日晚上,邱獻無甚胃口,不曾用晚膳就至房内歇息,除邱獻外,就三人在房内閑坐,其餘一道去藏書閣辯難。這三人中,一名雲原,今早不見蹤迹,不知去往何處。
聽着倒有蹊跷,時孟晚檸相視一眼,開口要見同道另一位,那人坦蕩,直是走出。是一紅衣郎君,大花織錦長袍附着其身,腰懸一枚碧玉佩,足蹬六合靴,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眉目飛揚,唇角噙笑,端的是好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