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原？”張澤脫口而出，又想着了環翠閣一案，瞧向蘇離柳修幾個，果見他們皆是蹙起眉心，若有所思模樣。趙盈钰一時沒反應，感歎道，“正是，我瞧她裝扮不錯，然我是何人，自幼女扮男裝慣了，如何瞧不出破綻。我與她說了實話，她也對我推心置腹了番。”

“哦？”蘇離挑起眉尖，語調稍緩，“她說了些什麼？”

“雲原的原，并非原由的原，而是婵媛之媛。其人為邱獻之妻，二人成親多年，夫妻感情甚笃。今兒邱獻入京科考二人不願分離，便想了這主意，女扮男裝，随侍左右。”趙盈钰笑吟吟道，“中間亦有家中父母意思，二人成婚多年，前些時候因守孝耽擱，好容易出了孝，想早些叫他們誕育子嗣。”

謝羽垂眸，淡淡反駁道，“不對，不對……上京科考攜帶家眷的是少，然并非沒有，又是家中父母應許，可謂順理成章。為何要女扮男裝，冒充男子，豈不畫蛇添足？”

“名聲不好，這邱家多少是個書香門第，怕外人說三道四。啧，規矩真真多……”趙盈钰不屑撇嘴，後又道，“再者，雲姑娘也有幾分心氣兒，她自認是才華橫溢者，想一試自個兒文采，擔憂女兒身惹出非議，方有此舉。”

這番說詞倒是合理，衆人颔首認同，蘇離與柳修道，“帶她進去，認認人，瞧瞧是不是……”

柳修應喏，和兩名衙役将趙盈钰領到裡頭，百裡鈞正百無聊賴在那處兒喝酒。趙盈钰一見人，便笑嘻嘻跑去，拽百裡鈞長胡子，“百裡老頭，你也在這兒呀，這酒挺香，你從哪兒搞來的？”

百裡鈞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直道放手，好容易将長須從趙盈钰手中奪出，定睛瞧去，笑道，“我當是誰，原是雪華宮的钰丫頭，怎得扮作小子模樣，跑京城來啦？莫不是你娘又罵你了，你一惱，偷溜出來玩樂？”

談起自個兒兇悍母親，趙盈钰便有幾分悻悻，“才不是呢，隻在家中待得無趣，出來看看而已，你莫要亂猜。”

點點她額頭，柳修無奈道，“安靜些，蘭落，你莫要鬧了，可與我過來。”說罷，将人領到停放屍身之處掀開白布，露出其中女屍，指給她瞧，“你好生瞧瞧，是否是雲原？”

趙盈钰湊近，仔細端詳片刻，面色微變。她盯着死狀慘烈的女屍，臉上浮現複雜神情。半晌，擡眼咬牙道，“就是她，不會錯……你們從哪兒找到的人？”

“在環翠閣中。”柳修将昨日所見所聞一一叙述，末了，歎道，“我們本疑慮此人為誰，竟遭此劫，想查下環翠閣，但……幸是你來了，曉了她身份，餘下便是簡易許多，不必費盡周折，左右為難了。”

柳修話語中諸多不詳，盈钰不曾多問，這乃國家大事，牽扯朝堂紛争，非她江湖兒女能詢問的，遂憂心道，“環翠閣？那不是京都有名花樓，雲兄身份特殊，從不入花樓，前些時候我拉她，她都不願……無甚事，無甚事。”

講到後頭，盈钰發覺自個兒漏了餡，連忙捂住嘴，讪笑不語。柳修心中明白，淡淡白了她眼，道，“确是環翠閣，閣裡老鸨也是奇怪，昨兒未見她進去，偏偏死在床上，我也是問了，雲原所處廂房，昨兒是沒人的，也沒聽聞有動靜，真真是詭異……”

“環翠閣竟有廂房空着！”盈钰詫異問道，環翠閣是京中第一花樓，縱尋常官宦子弟都難以常去，仍熙熙攘攘、賓客如雲。這等場所，卻有一廂房無人，當真奇怪，春宵一度，可百十兩銀子起頭——雖環翠閣不大在意這點銀錢就是。

自己說了這般多的事，她就關注這等地方？溫和如柳修，都氣得好生瞪她，盈钰方才知道自己又說錯話，急忙閉口。柳修敲了敲她額角，歎道，“這麼些年，你多少癡長幾歲，怎還是這般……那些子老鸨說來，那廂房被一貴客包下，除他外從不許旁人進，故那廂房常年空曠。”

也不知是哪個達官貴胄，有這等閑情逸緻，竟獨占一間廂房，不讓旁人染指。環翠閣一天花費不菲，這位貴人倒是财力雄厚，柳修心中嘀咕，卻沒再言語。老鸨未明言對方身份，就知乃他們不可觸及的，亦不好探究。

這等事說着風雅，到底是陰私之事，不大光彩，柳修輕咳兩聲，轉移了話題。盈钰也略過不提，隻關切詢問道，“可有查出什麼？”

“查過了，并無線索。”柳修搖頭，“屋内幹淨整潔，無打鬥痕迹，就不知死在何處，被人移屍到那兒，而無人瞧見……單我瞧着，應是被人活活勒死的，百裡公，我說的可對？”

百裡鈞則在另一側，拿着柄蒲扇，一邊扇着風，一邊飲酒道，“說的倒不錯，是被人扼死的，但缺了點，她死前舌頭被割了，遭人淩辱……因是不需我說的，單單看過，便很是明了，唉，就不多言，不多言……”

盈钰皺緊秀眉，心中泛起憤怒，她在外遊曆，算是見多識廣，然聽得這般殘忍血腥惡事，仍舊覺得駭然。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低聲道，“若有需要幫助，盡管來尋我，我定竭盡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