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修不知他走後,清岚又與何人相見,他與衆人徑直回來京兆府,将所查事情告知蘇離。隐去清岚諸多言語,柳修道,“若真是恩客帶進殺害,不知要查到何處去。”
蘇離聽聞,稍一點頭,“話雖如此,卻不可不察,隻怎樣查,還需斟酌……你先回去歇着,再叫我思量一二。”
柳修謝過,行禮出去,時孟晚檸随他而出,走至無人處。二人一把拉住柳修逼問道,“固天,環翠閣藏污納垢,你為何不與府尹說清楚,封了這環翠閣?還替他們遮掩,豈不是助長歪風邪氣!”
“這事不同尋常,沒有你們想象這般簡單。”柳修苦笑,壓低了聲音,“環翠閣乃京中有名銷金窟,多少人瞧着它,偏無人察覺其中問題,可是正常?隻因那些子事,不單環翠閣一處,整個平康坊,或說天下所有花樓皆是如此,你管得了一處,還能管天下不成?”
柳修的話說到這份兒上,二人皆沉默,時孟咬牙欲開口,被柳修截斷,“十一,我不妨明言告訴你,便是與府尹說了也無用,你當府尹不知?我如何入京兆府,就是當初藝高膽大,欲将這些事捅出去,險些落得個死無葬生之地的結果。”
“若非府尹相救,你以為現在還能站在這裡與我談論此事?縱是如此,府尹也隻是讓我閉嘴,不敢貿然動作,畢竟牽涉太廣。”柳修搖頭歎氣,目光投向遠方,“聖上連清理世家都需小心翼翼,何況這等官官相護,腌髒勾當。真要查來,現今官場十不存一,怕是得掀了天。”
“你若不信,仔細查着你家中産業,定是有所涉及,隻多和少之分。”柳修輕聲道,見時孟臉色變化,又勸慰道,“當今聖明,許多事已然好生許多,若放前朝,或戰亂之時,那些腌臜事,要翻上數倍不止……好了,此事莫再追究,免得惹禍上身!”
“那此案呢?”晚檸忽是開口道,“此案牽扯環翠閣,若是細查,總會查出些許事來,莫不是要府尹視而不見?他并非那般性子的人,即便知曉此間幹系複雜,也會上去插上手。”
“你以為府尹為何要斟酌一二?”柳修輕輕歎氣,神色間頗有無奈,“就是明白自個兒性子才如此,此事背後勢力錯綜複雜,貿貿然處理隻會惹出更大禍患,隻牽扯他一人便也罷了,就怕扯到……”
話未說完,柳修止住不言,然兩人懂他意思,此案确是叫人頭疼。要查,絕繞不開環翠閣,也定會扯出後頭東西,若不查,卻叫一女子白白喪生,她們已是冷眼旁觀花樓裡頭諸多事,再放此事,于心不安呐。
幸未曾猶疑多久,隔日趙珏前來,倒解了這一難題。見趙珏一襲紅衣,玉冠束發,翩然潇灑,面上笑意盎然,很是俊俏,“在下趙珏,見過京兆府蘇府尹,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一見。”
“趙珏?好個趙珏。”蘇離原端起茶盞,輕抿香茗,現見了趙珏,眸色淡淡,嘴角浮現冷笑,“我怎不知,你何時叫趙珏了,莫不是改了名字麼?你家中幾位竟會同意,倒是奇哉怪也。”
柳修頭疼站在二人之中,盡力安撫道,“蘇府尹,莫要動氣,趙……兄前來怕是有所發現,不若坐下慢慢議事。”又看眼趙珏,見他仍是一派悠閑模樣,歎息道,“趙……兄,你是就用這般模樣,還是換身衣物方妥當。”
趙珏微微一笑,不予當話,倒叫其餘人摸不着頭腦,張澤拽過柳修,與時孟一道逼問,“固天,你認識着人,府尹也認識?快與我等講講,此人什麼來路?”
“我就在此處,不若問我吧。”趙珏嬉笑說道,伸手指指自己鼻尖,滿臉戲谑。時孟瞪圓雙目,還真真連珠炮似的問道,“你是誰啊?來自何處,怎得與府尹、固天都認得,卻不曾聽他們提起?”
時孟越問越急,恨不得立刻從這人嘴裡挖出些東西來。趙珏聳肩攤手,笑道,“若他們不在這兒,我定是不說的,然隐虹兄與禦南兄都在這兒,我自然要露一露底牌,不瞞諸位了。”
晚檸不曉,其餘人是略知一二,尤是畢逸淳,他曾是江湖中人,自然曉得柳修、蘇離在江湖中名号。這名号不從别處傳,正是從二人貼身佩劍,隐虹劍、禦南劍中來。隻一點,蘇離于江湖雖有赫赫威名,卻極少人見過,柳修曾遊曆天下,偏隐退三年有餘。
江湖中長江後浪推前浪,能一口道出二人名号的,寥寥無幾,這趙珏應是故人。
“我确是姓趙,但名盈钰。”趙珏笑容不減,望着蘇離柳修,“此行進京,算是私下打算。阿娘不願,故做如此打扮,不巧碰到大案。又不願躲躲閃閃,索性便坦誠相對,還請禦南兄,不,該是蘇府尹,勿怪。”
蘇離冷哼聲,想再說些什麼,聽得畢逸淳咳嗽一聲,皺眉道,“趙盈钰,你是雪華宮少主!”若單如此,畢逸淳也無需出聲,但,“若我不曾記錯,這雪華宮少主是個二八年華的女子……”
柳修則輕聲與衆人解釋,雪華宮為江湖一流門派,其中弟子皆為女子,無一郎君。據傳聞,宮内弟子,均是千嬌百媚,且武功極佳。行走江湖時最喜男裝示人。至于趙盈钰,她本是雪華宮主獨女,嬌寵慣了,脾氣驕橫任性,不肯吃虧,加之武學資質甚高,武藝超群,以其手中之刀名号,江湖衆人稱聲蘭落女俠。
聞得此言,晚檸當即一怔,旋即反應過來,細細打量趙盈钰,音容笑貌、舉止氣度、姿态談吐,活脫脫是個俊秀郎君,半點也看不出來是個女兒家。晚檸暗中咂舌,不愧是江湖兒女,舉手投足比時孟更為豪爽大方。
“倒也無錯,男兒身行走外頭更容易些。”趙盈钰含笑拱手,“何況不止我一人女扮男裝,這也是我來目的……”說到這裡頓了片刻,見蘇離眉目冷清,無其他神情,頓敢無趣,轉而道,“與我同行而來的,其中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