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邱獻并非死在自個兒房中,是被人後頭拖抱過去的……”張澤沉吟道。
“此言不錯。”百裡鈞接了句,後迎衆人去瞧邱獻屍身,“此人身材高挑,骨架纖瘦修長,但絕不重。腰腹間拖曳痕迹明顯,移屍人定是力不大的。”
晚檸今兒查了半日,終是見着了邱獻真容,确實是個清俊人物,眉目端秀,死前神情恍惚,并不猙獰。看不出是被人所殺,獨白衣隐約可見血迹,方顯露了些許。
“說些自我猜測,應是有人走至他身後,他許是在讀書或幹其他事情,未曾察覺,後頭那人抄起東西,偷襲于他。”百裡鈞推測,又補充道,“兇犯身量頗高但力道不足,砸了多下才去了對方性命!”
“是這個理兒!”時孟颔首贊同,欲再說些甚麼之際,又有一人前來報案。方清閑了幾日,又出這等大事,衆人皆是一驚,立即将人請至一側,詳細盤問。
原來報案的是個環翠閣老鸨,名喚李氏,少時為花樓頭牌,如今雖老,依舊姿色不俗,一雙眼眸妩媚動人,未語先哭,說她們閣中死了個姑娘,叫大夥兒一認,都道不是他們閣的,不知是何處來,因何故死了,也沒個憑證,竟是連姓名都不知。
蘇離再詢問她幾遍,仍舊沒問出什麼,李鸨眼珠溜溜轉,不知有幾句是真。見得如此,蘇離隻好叫柳修領人,去環翠閣搜尋。
一聽要去環翠閣,時孟趕忙立了起來,纏着要去,柳修無法唯帶了她與晚檸。剛欲出行,李鸨小心提議道,“這位官爺,可否悄悄去?官爺也曉得我閣中曾出過事,若再出會,怕是沒人來咱這環翠閣了……”
這話倒是有理,柳修略作權衡,點了頭,就領三名衙役前往。環翠閣所在平康坊,離京兆府不遠,不過盞茶功夫,幾人便已抵達。遠遠瞧去,環翠閣門口挂着一排昏黃燈籠,四周牆壁色彩豔麗,畫滿牡丹芍藥,乍一進去,便感撲鼻的脂粉香氣。
因是大早原因,閣中并無多少客人,昨晚恩客未醒,閣中靜悄悄,與晚上大為不同。李鸨帶路,徑直往二樓而去,繞過屏風,進了一扇廂房。門稍一開,濃郁酒味夾雜一股子脂粉味沖鼻而來。
當真熏得慌,柳修皺眉揮散,上前至床榻處探看,果然見到一具女屍,屍體蜷縮在錦衾之内,身上衣裳破損,胸脯袒露大半,露出的肌膚布滿青紫淤痕,脖頸間掐痕清晰。
時孟與晚檸跟随柳修身後,瞧見了女屍,俱是倒吸一口冷氣,比之恐懼,更為憤怒。那女屍年歲尚輕,身段窈窕,五官精緻,尤為美貌,臉上尚留着淚水,嘴角靜靜抿住,卻透着凄苦與恨意,似不願瞑目,訴說某種不甘。
晚檸不住握緊拳頭,指甲嵌入掌中,時孟安撫輕拍她肩膀。柳修蹙眉,吩咐身邊衙役道,“把屍體翻過來。”
衙役領命而去,不一刻掀起被褥,露出女屍後背,潔白光滑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盡是青紫瘀痕,觸目驚心。柳修面色凝重,吩咐衙役将屍身仔細運回京兆府,再度勘驗現場,詢問環翠閣情況。
這女屍乃卯時被人發覺,原以為是閣中哪個姑娘遭害,不料一看,無一人認識的,不是閣中姑娘。那倒是奇了,她環翠閣何時有女子入内,她們怎不知?商議一二後,決意報官,方有了現在這一出事兒。
晚檸将諸多供詞整理收羅一塊兒,瞧着多,實則大同小異。想着該回京兆府了,誰料,柳修竟是要求見清岚,這倒叫老鸨們猶疑,還是有女婢前去問了清岚意思,得了準信,才引衆人過來。縱是如此,也隻準柳修、晚檸、時孟三人可見。
屋内燭火通亮,清岚坐在屋内桌旁喝茶,姿态無比優雅貴氣。她見衆人進來,放下杯盞,一襲淺綠煙紗裙,面龐白皙,眼波潋滟,神情淡漠,“阿修,最近你可真為我添麻煩呐……”
“這話可就孩子氣了,上次是半載前的事兒了。”柳修含笑,言簡意赅地叙述了案情經過,末了道,“想來也不用細我說,你曉得的更為清楚,不必我贅言。故我今日前來,是想問你有無其他線索,我放眼瞧去,這環翠閣裡個頂個的鬼話連篇,獨你還能掏心撓肺番。”
清岚聞言,垂眸不語,柳修也不催促,隻靜靜候着,半晌,她才擡了眸子,望向柳修道,“有何可問的,那姑娘确實不是我閣中之人的,我以為你是曉得的。”
此話一出,不提柳修,那時孟晚檸好奇望來,清岚也不多說,隻定定望着柳修。柳修歎氣道,“我是曉得。”後轉眼朝晚檸時孟解釋,“新入環翠閣的姑娘每日都需挨鞭子,這是為了教導規矩,不可恃寵生驕。那姑娘身上傷痕雖多,卻并非鞭痕,故不是環翠閣中人。”
“嘗過苦頭,被好生調.教番後方可接客,姑娘花名模樣會修訂成冊,交到恩客手中。”清岚補充道,“如此一來,不論多個或少個人,都可輕易知曉,省下諸多功夫。”
“太不像樣了。”時孟咬牙切齒,晚檸雖未說話,面上神情亦是不贊同的。然清岚隻冷笑一聲,“不像樣,這才哪到哪兒,不過是冰山一隅罷了。你們自幼長于深宅大院,豈知外頭世情險惡,若非李媽媽一力堅持,怕是京兆府都得不到消息!”
聞言,時孟與晚檸齊齊愣住,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見震駭。清岚接着道,“這環翠閣裡每月死得人可少?不聽話被打死的,被人在床上弄死的,或是生了髒病,閣中不願治的……各式各樣的死法,數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