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嘉帝聽完蘇離禀告,手指有下沒下敲着桌案,眸中閃爍晦澀不明光芒,漫不經心道,“事朕知曉,長離,朕更好奇,你是如何想的!”
聞言,蘇離垂下眼簾,靜靜道,“不敢欺瞞陛下,臣覺此事需小心權衡,江湖朝堂本為一體,不論哪個有失,都将引起動亂。臣請纓前往廉家,查清此事,若能彌消禍患最好,若不能……”
“但說無妨。”麟嘉帝似笑非笑看向蘇離,眸光微轉,示意其直言無礙。
蘇離苦笑,“陛下,此事幹系重大,倘若不能平和解決,需快刀斬亂麻,有任何差池,朝廷、江湖均不好交代……江湖動蕩之際,朝堂亦要震動,還望聖裁!”
“長離倒是謹慎!”麟嘉帝笑意漸濃,擡眸看向窗外碧空,似是自語道,“朕素日寵愛你,竟忘了你當初聰慧機敏。”
蘇離微愣,卻見麟嘉帝笑得愈發溫和,“朕準了。”言罷,又一頓,“江湖動蕩,朝綱不穩,朕也不願見此景象。長離,你盡管放手施為,若有萬一,朕擔待着。至于其中尺度,你應該懂得。”
“臣明白。”蘇離颔首,眉眼略有冷峻。
蘇離退下後,麟嘉帝靠坐椅上,半眯雙眸,慢慢飲盡杯中茶,眸中劃過一絲幽深,“呵,你果真是她弟弟……左缙,你覺此事朕要如何做,或說,待長離歸來,朕當如何?”
一身黑衣,腰間挂着血紅葫蘆的男人恭敬站立一側,他身材瘦削,五官陰郁,站在桌案前俯身低聲道,“蘇府尹所言确是有理,但,略了無妄教,終究不妥,亦許是,蘇府尹有其他打算,故才按下不提。”
“哦?麟嘉帝挑眉,“何解?”
“陛下,無妄教……”左缙沉吟片刻,斟酌字句道,“無妄教畢竟與前朝有關,貿然動作,恐引起民變,乃至社稷不安,故而蘇府尹才有所保留。隻留着,左右是個禍患,依屬下愚見,陛下不若另派他人,暗中調查此事,不論是否有聯系,皆先除去。”
無妄教複雜在,它原為前朝皇室秘密扶植起的江湖門派,曾一度問鼎武林巅峰,為前朝利刃。然随前朝衰弱,無妄教逐漸式微,勢力分崩離析,到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殘存不少實力。又于十多年前,聞人肅事件後失了蹤迹,一時難以徹底鏟除。
這般事情,非左缙可以揣測,點到即止,又補充道,“陛下,蘇府尹雖有顧慮,但也并未說錯,江湖動蕩,不是小事,必須慎重行事。”
麟嘉帝随手把玩腰間攜帶多年的麒麟玉佩,眸中掠過冰霜寒意,“你在緝影衛中挑幾個伶俐忠心的,一明一暗,務必将此事查探清楚。與前朝牽扯,誅;是無妄教,除;是其餘教派,滅!”
他留江湖,一是知無法去除幹淨,二則因他們皆為大陳子民,方有幾分顧慮憐惜,欲步步整合。不曾想,他這番态度,倒叫些人,生出不該有妄念——既涉及前朝,他斷不能坐視,不論是否無辜,當該清理幹淨,姑息養奸乃是大忌。
“遵旨!”左缙低首領命,不敢多說一句,牽扯朝政,龍椅上那帝王身上威嚴,比往日更甚幾分。
“另,長離處先瞞着。”麟嘉帝斂目,淡淡吩咐,“他素來聰穎,想來會猜到朕想法——朕想知道,他會如何選擇。讓緝影衛小心盯着,别露了痕迹,也莫要插手。”
“喏。”左缙行禮,緩步退下,隻留麟嘉帝獨自坐在禦座上,眸色微沉。
别處,蘇離回到京兆府,盈钰早已坐立不安,一見他回來,便迫不及待迎上前來,眼巴巴瞧着。蘇離也知盈钰憂心,簡單道,“陛下允了,明日便啟程前往廉家……尋景,朝堂之事交予你了。”
謝羽正襟危坐,颔首道,“羽心中有數,無需府尹操心,獨一點,府尹帶幾人去廉家?”
這的确是麻煩之事,要蘇離說,他一人前往最好,卻不得不顧慮麟嘉帝意思,遂沉默片刻,輕歎口氣,問道,“要讓尋景說,我該讓何人一道去廉家,才最為合适?”
“水衡必須去!”謝羽斬釘截鐵道,被喚着的晚檸一臉迷茫,蘇離亦是一驚,轉念一想,便了然謝羽打算。晚檸乃世家子弟,是京兆府中除謝羽外難得的,真正朝堂中人,與江湖并無牽扯,帶她去,上頭方能放心些許。
“如此說來,你最為合适。”蘇離眸色顯露無奈,比之晚檸,謝羽更得麟嘉帝信任。謝羽如何不想,但,“京兆府已走了個府尹,再走個少尹,朝中就難以交代,何況陛下未必放心。”
蘇離清楚其中門道,不再多言,靜靜聽謝羽道,“帶了水衡,就不可不帶十一,世家名聲還需多加顧忌。至子潤與固天,府尹斟酌便是,但畢叔需得留下。”
與他人相比,畢逸淳雖默默無聲,可為京兆府中做事最多之人,柳修張澤加起都難以比拟。故他人暫且不論,畢逸淳謝羽絕不放走,蘇離明白此點,道,“也好,固天與我同去,子潤留下。”
“正合羽之意。”謝羽眨眼道,張澤雖略有不滿,但在蘇離面前不敢反駁,隻嘟嘟囔囔抱怨幾句。倒是晚檸深有不解,此次行動,她暫不大想一起。因楊氏對她時常往外跑很是不滿,她本決意留下安撫母親,如今謝羽一言,倒叫她決策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