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往，推了便推了，現她在京兆府中為下屬，就不得這般任性。且聽謝羽說法，她怕沒推拒機會，晚檸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擅武藝，在江湖紛争中，大小算個累贅，帶她去又有什麼用處？

王祁聽完晚檸疑惑，細細講述其中緣由，“江湖朝堂似乎毫不相幹，實則緊密相連，簡單說來，武林是百姓聚集在一塊兒。如碼頭腳夫，同鄉腳夫就是一堂口，是最下層江湖。不論上頭是誰，底下來來往往，萬不可能全部剔除幹淨。有了堂口，武林就有根基，上頭便是各路豪傑、各種勢力盤根錯節，互通有無，彼此結盟，或是暗鬥。

這樣的局面，朝堂若深管，就容易遭到江湖反噬，造成大量流血犧牲，民間怨言愈大，朝廷必定陷入混亂；若不管，俠以武犯禁，會成為朝廷隐患，不得不動。因而朝中一直緻力于整頓，下處幫派草莽嚴刑峻法，上頭武功高強的，則更願意拉攏籠絡，避免引發動蕩。”

就如廉家，再如何說是武林世家、武林盟主，也為白身，偏皇室免了其勞役，竟與官府條件無異。朝臣自然不滿，卻别無他法，他們亦難以解決根除江湖，隻能睜隻眼閉隻眼，裝作看不到。

晚檸蹙眉，這些事情她頭次聽聞，聽得極為認真，然到現在，仍是不懂她為何去。

“蘇府尹來曆神秘想來你也曉得，風言風語從未少過，有一種就言他是江湖中人，被陛下招攬。最初，陛下原想特設機構管束江湖，領者就是蘇長離。”王祁透露道，“後因諸多阻攔作罷，方将他放至京兆府。檸兒，你瞧自蘇府尹上位，刑部多多少江湖案件，均是他破獲。足以說明，此人非泛泛之輩，這點想來不用我多言，你自個兒有數。

不論蘇府尹來曆，主管江湖一事是定的，他方能從容應下此事。但此次怕是不同，我不曉哪裡出了差池，大到連陛下都生了疑慮，所以此行你必須随行，說句不中聽的，陛下到底是陛下，蘇府尹再得寵幸，也不過是陛下的臣子。”

無妄教之事，是前朝隐秘，王祁一知半解，不便透露與晚檸知曉，因而挑重點提醒，“陛下與世家間是有隔閡，然在武林之事上是不謀而合，尤其近年，都不願武林太過猖獗，也擔心江湖禍害百姓。蘇長離要真為江湖中人，此事他受懷疑，需得一人看顧，陛下才肯放心。”

晚檸低垂着頭，默默琢磨，想起謝羽所言，心思飛轉，幹脆問道，“那為何不是謝少尹，偏要我跟着去呢？”

王祁聞言失笑，溫和地說，“謝少尹是陛下那邊之人，陛下對他信任萬分是一回，要他幫蘇府尹解決政事又是一回。叫謝少尹去，先是京都治安交給誰？京兆府中有世家子弟，可誰知是哪個勢力的，要趁此攪了治安，是得不償失。再則，謝少尹身份尊貴，倘若有個閃失，謝家那邊不好交代。”

他話未盡，但晚檸卻聽得懂，她雖同為王氏貴女，卻是女子，為二房次女，損了她，雖阿爹阿娘痛徹心扉，可王氏不見得會因此大動幹戈。謝羽不然，他為謝氏長房長子，謝家闆上釘釘未來族長，一旦傷了他，必會掀起軒然大波。

“檸兒，除此外，還有一點，陛下雖疑蘇府尹，那到底是他多年愛臣，不願他為衆矢之的，也不願随意動搖其地位。”王祁歎息一聲，又補充一句，“派謝少尹去，朝堂上下定當議論紛紛，蘇府尹必會受到牽扯……檸兒，此行怕是兇險非常。”

最叫王祁心驚的是，蘇離何等受陛下信任寵幸，舉朝皆知，屢次為蘇離破例，一力将人提拔到如今地位，說心腹也不未過。且蘇離能力卓絕，多年來查辦不知多少高官，清流世家總罵他奸佞寵臣，亦是由此而來，可這般人物，現竟遭了麟嘉帝疑慮，裡頭風起雲湧，非晚檸可介入。

“檸兒……”王祁喚了聲，似欲說些什麼，卻被晚檸打斷，“阿爹，我明白，此次我絕不會退！為公，我是京兆府經承，需服從上官号令；為私，願一展平日所學，方不枉此生！”

“阿爹，我已退過一次，不可再退，此次許是兇險異常，但是極好機會！請您放心，我并非魯莽之人，既做出決定，自當竭盡全力護己身安危！”晚檸擡眸迎上王祁目光，目光灼灼，神色堅毅，無絲毫恐慌畏怯。

王祁微怔，心内感慨良多，終究苦笑道，“去吧……當初你跪在門前求我與你娘時，就知你性情堅韌，果不其然。罷了、罷了，不論怎樣，保住命要緊，至于你娘處，你不必憂心，交于我，我去說。”

聽到此言，晚檸心登時放了一半，她不懼其他，就怕楊氏瞧着她哭，“謝謝阿爹。”

王祁擺手，認真叮囑道，“為父雖不大清楚裡頭門道，大抵是瞧出了些，此行，你之任務不在破案，隻在盯緊蘇府尹一言一行。切忌不要擅自行事，更莫讓他察覺端倪，以免打草驚蛇。”

這番話，讓晚檸心緒複雜，前日蘇離還是那位高權重的權臣，現怎到如此地步，一念之間，她心裡很是唏噓。而後就聽得王祁敲打道，“謹慎行事，莫要貪功，這事雜得很，要是胡言亂語，保不齊會惹惱陛下，平添禍端。”

要王祁說來，縱麟嘉帝與蘇離相争不休，蘇離也算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臣子，在無定論是擅自出手，能否讨好麟嘉帝不說，定會得罪蘇離。麟嘉帝又最厭屬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不若老老實實禀報正式情況，故而，王祁才千叮咛萬囑咐。

至那真實情況，王祁不敢冒然揣摩聖意，蘇離跟麟嘉帝并非頭次沖突，不知多少人總以他要失了麟嘉帝寵愛。到頭來，他反倒是愈加得陛下器重，成為陛下左膀右臂。

“阿爹，你女兒是那般人嗎？”晚檸略有不滿，不說她現與蘇離私交頗好，就是不好，以她品行如何做得出誣蔑他人之事來！

王祁啞然失笑，“你是什麼脾性，阿爹豈會不清楚，可話卻是要說得，就怕人一時糊塗。”頓了頓，忽又嚴肅地道，“不管如何，此行一定得萬事小心，莫要逞強，遇事三思而後行，小心自身安危，記下沒有？”

“嗯，女兒明白！”晚檸鄭重點頭，答應下來，末了，眼珠滴溜溜一轉，笑眯眯湊過去撒嬌道，“阿爹你别擔心，你女兒福大命大，定不會輕易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