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晚檸收拾妥當,與衆人啟程,一路直奔揚州。幾人策馬而行,日夜不停趕路,待到揚州境内,方慢了些許,叫晚檸松口氣之餘,又閑心看四周景緻,發現沿途街景繁華熱鬧,一派繁榮景象,比京城更為喧嚣。
晚檸心裡暗暗稱奇,她早有耳聞揚州富庶,是少見雙城形制——并非内外郭城之别,是言揚州有唐子城、唐羅城兩城中心,乃是一等一的富裕之鄉。如今遠眺,果見水網密布,山脈疊嶂,城池鱗次栉比,一望無際,宛若天上仙境,美輪美奂,令人咋舌,難怪盛名已久。
當真聞名不如見面,此番親臨,果然名不虛傳!晚檸心潮澎湃,倒叫時孟看了笑話,她搖頭笑道,“莫急、莫急,待案子解決,我定陪你好生遊遊這揚州。”
聽得晚檸很是不好意思,幸虧衆人未曾不滿,隻作欣賞風景,她稍稍松口氣,繼續騎馬跟随。
來至揚州,不論何等目的,首先需得拜會揚州刺史,這也是規矩,若連個禮數都曉不得,怕也落人把柄。而蘇離權勢赫赫,又奉旨查案,揚州刺史為聰明人,哪裡敢不給他顔面,自然早就備下宴席,等候多時。
酒足飯飽,賓主盡歡,晚檸從容坐在座位上,細細品嘗菜肴美酒,一旁蘇離與揚州刺史觥籌交錯,談笑風生,探聽揚州情況。
揚州刺史姓陳名義謙,五十出頭,圓臉胖腮,穿一件深紫繡無枝葉散答花銀線孔雀官袍,腰懸金魚符,一副威嚴模樣。他雖是一州刺史,但在蘇離跟前依舊恭敬有加,絲毫沒因蘇離年紀較輕而怠慢敷衍,言辭間頗為客氣。
倒叫蘇離暗暗防備,面上神情淡淡,一貫拒人千裡的孤傲,宴畢,蘇離拱手道,“今日叨擾,本想留宿一夜,奈何公務纏身,隻得改日,改日定要與陳刺史好生痛飲一番。”
“理該如此,理該如此。”陳刺史起身相送,疊聲地答應。嘴上客套着,一直将人送走,目送他們離開後,才緩緩歎息一聲,眉宇間染上愁雲,喃喃自語,“唉……怕是要不安甯了……”
對陳刺史諸多想法,蘇離無興緻猜測,回驿站安置下來,便遣人将拜帖遞上廉家。廉家是武林世家,蘇離以朝堂名義拜訪,盈钰原還擔憂廉罡惱怒下将人趕出,不料竟得到他允諾,且說衆人皆可去,倒叫盈钰松口氣。
既已達成共識,盈钰将煩惱一甩,歡歡喜喜拉晚檸時孟去尋她好友,其餘公事,是蘇離等人負責。不該她插手的,盈钰很是明智不會插手。且晚檸心思又是一轉,誰說後宅女子處就探不出消息?
晚檸心底盤算着如何探出消息,盈钰則領着二人往她好友所居院子去。盈钰好友名筠,秦筠,是廉家最小女兒,廉罡掌上明珠。自小嬌生慣養,極少踏出府門,連武功都不大會。
“還有點。”盈钰叮囑道,“從姓氏就能看出不妥來,筠兒她并非廉家親女,她父母乃武林有名俠侶,卻遭仇敵殺害,獨留下她。後被廉家收養,被當做廉家女撫育成人。我先與你們說了,你們到時莫要談起。”
這事在江湖中不算隐秘,經盈钰解釋,二人方知,秦筠爹娘是行走江湖的一對愛侶,因男子常着青衣,女子愛穿紅裙,故稱青竹紅蓮,當年赫赫有名。青竹紅蓮行俠仗義,救人無數,結怨也甚多,最後死于仇人刀下,唯留下襁褓中的孩童。
這樁事當初轟動一時,說是群情激奮,可少有人願接秦筠這燙手山芋,直至廉罡挺身而出。廉罡是青竹紅蓮兩人好友,與青竹情同兄弟,秦筠是青竹紅蓮唯一骨肉,廉罡不忍放任她流落在外,這才收養。
青竹紅蓮遇害時,秦筠尚在襁褓中,根本記不清父母容貌,廉罡也不曾瞞着她,連姓氏都未改,多年來視如己出,悉心教導,叫衆多俠士敬佩不已,道是忠義無雙。秦筠亦極為感恩戴德,将這份恩情銘記于心,視為再造之恩,對廉罡也愈發崇敬,一向敬重。
惜她天賦平庸,武藝稀疏平常,即使努力練習,也不得寸進。最後洩氣,學些三腳貓功夫強身健體。唯獨慶幸,當初仇人皆被廉罡斬殺,不用她背負那等血海深仇,這般情況下,幾經考慮幹脆棄武學文,選擇讀書。
雖在盈钰解說,有淺淺印象,直到見人,晚檸仍是一驚,與咋咋呼呼的盈钰極為不同,秦筠生于江南煙雨之地,膚色極為白皙,五官秀麗,眉目含情,舉止娴雅,一襲淺藍煙紗裙衫,烏黑青絲挽起簡單的髻,額前垂下兩縷細軟秀發,随着微微擺動,愈發襯得人纖瘦娉婷,溫柔如水。
盈钰和晚檸時孟到時,她正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看書,微微側目,便瞧見盈钰和晚檸時孟三人進門來,忙放下書卷迎上前,“阿珏,你怎來了,也不與我說聲,害我好等,心裡頭七上八下的,很不安甯。”
“昨兒下得拜帖,廉伯父不曾與你說?”盈钰見秦筠搖頭,略感奇怪,卻未放在心上,介紹晚檸時孟後,小心拉住秦筠,低聲道,“你要的人,我可是為你尋來了。”
這話講得多見不得人似的,秦筠嗔怪地瞥了盈钰一眼,沖晚檸時孟颔首示意,算是見過,旋即眼中挂上憂愁,“來了便好,近兒發生太多事,我實在分身乏術,隻能勞煩你跑一趟了。”
這話說得盈钰心裡發酸,不住問她,“究竟發生了何事?”
“我是說不清。”秦筠苦澀笑道,“自大哥去了,家中就亂得很,阿爹疑着疑那的,二哥又卧病在床,我整日渾渾噩噩,什麼也做不了,獨獨三哥還能撐着,幫阿爹處理事情。偏偏阿爹疑心越重,身體每況愈下。”
經秦筠講解,衆人才知廉罡近日身體抱恙,原本身強體健,精力旺盛,如今卻時常咳嗽不斷,精神萎靡。見長子暴斃,次子卧床,悲痛難忍,加之廉宜死時身體痙攣、瞳孔散大、唇色四肢發绀,顯然中毒症狀,這才變了性格,整日懷疑人心,弄得阖府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