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瞧見幾人站在一旁,揚唇淺笑,随即手中折扇一揮,沖上去的黑衣人便被震飛出去,落地吐血。他緩步而行,神情悠閑,目中無人模樣叫餘下之人咬牙切齒,憤恨難耐,卻又忌憚不已,不敢靠近。
一時僵持不下,男子略有不耐,腰間長劍出鞘,寒芒閃爍,劍氣凜冽,一閃而逝,那些個黑衣刺客還來不及反抗,便被齊齊斬斷脖頸,倒地身亡,收起劍,轉身朝晚檸幾人露出笑意,“許久未見了,諸位。”
“邊少俠。”張澤拱手施禮,誠懇道,“今日幸蒙少俠出手相助,感激不盡。隻不知,邊少俠在此,到底為何?”
“來尋長離。”邊華皓語調平穩,桃花眸微微上挑,似笑非笑道,“誰料在這定州一歇,聽到有趣傳聞,便闖了牢獄。還以為是認錯了人,不曾想還真是他……說來你幾個怎淪落到這等境地?”
“這……”張澤不好與他道實情,含糊應了幾聲,随即迫切詢問道,“那府尹他們在何處?”
聞言,邊華皓側首看他,眼神深邃莫測,瞧得人心下一凜,還以遭遇不測時,華皓勾唇淺笑,搖了搖折扇,“放心,他們無恙。喏,在後頭呢,就帶倆麻煩,不然何需托我前來,交予他們自行解決豈不省心?”
說罷點點後頭,遙遙望了陣,果見蘇離柳修各扶了一人,匆匆趕來。乍眼一見,幾乎叫人驚異,幾人狼狽不堪,尤是蘇離,嘴角滲血,發髻散亂,右臂袖子破碎,左肩上更有數處劍傷,觸目驚心。顯是吃了虧,而柳修雖無傷勢,面上亦是凝重之色。
再定睛一瞧,又是一驚,二人扶的其中個晚檸不識,可另個是崔朔無疑,崔朔受傷不輕,胸膛前一片鮮血淋漓,呼吸紊亂。然他還算尚可,那陌生之人更為凄慘,滿頭青絲披散,額前血迹斑駁,嘴唇蒼白無血色,面頰瘦削,半靠在柳修懷裡,虛弱喘息,似下刻就要昏死過去。
頭次見蘇離崔朔這般狼狽,晚檸心裡一跳,暗道不妙。不等她開口,萦思猛然哭喊出聲,“阿兄!”
柳修扶的正是戚時修,聽到妹妹哭喊,他艱難睜開眼,勉強扯出抹笑意,想說些甚,卻突然喉嚨腥甜,一口鮮血滴落而出,濺濕了柳修衣襟。萦思見狀吓得魂飛魄散,顧不得其他,趕忙去探他鼻息,幸是有氣兒,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淚水漣漣。
蘇離将崔朔交予張澤,忙上前探脈,仔細辨認血迹,随後沉聲道,“是淤血,終是将胸中那口淤血吐出,性命暫時無憂。華皓,我們皆是不便,恐隻能托你前往煎藥了。”
邊華皓微微颔首,先将人安置在寺中,再取了柳修背後包袱中藥材,按蘇離早早開好方子熬煮。待湯汁滾沸後,萦思主動上前,将戚時修扶起喂藥,一碗藥喝下去,他氣息漸漸均勻,臉上紅暈消退些,呼吸也恢複如常,隻是仍舊沒醒,但比起先前,确實好太多。
藥味彌漫,見此情景,衆人也終是有心交流情況,這方才知,崔朔奉皇令前來查案,卻比蘇離更凄慘些,他武藝不如蘇離,人手又不多,大半尚未趕到定州。縱是察覺不對,仍被錢延派來人阻擾。
幸有一侍從機靈,與崔朔換了衣物——崔朔與蘇離可不一樣,無需留着誘餌釣魚——那侍從被誅,而餘下衙役則被壓入牢房,好些日子來來往往收買了幾人要他們改口說是遇着山匪。有着牢中人倒不怕他們供出實情,一旦說出,彼時錢延是要完,然這背主與僞證之責,足以叫那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崔朔方在牢中活了好些時日,加之當初受傷不輕,原以命不久矣,誰料蘇離将計就計,假被抓獲。而後在牢中一眼認出崔朔,崔朔雖遮掩面容,但感覺卻是不變,且兩人畢竟熟識,一番試探,悄然明白情況,在柳修前來救援時,果斷一同逃脫。
談起此,崔朔眼眸略有黯淡,又頃刻恢複正常,指了指戚時修,道,“雖此次凄慘,也并非無收獲,在牢中打聽幾日,有好些人确可證明令兄為冤枉,然一切并非如此簡單……那錢延,真乃一匹惡狼!”
在其襲擊欽差之時,衆人就知此事并非這般簡單,這可是謀逆作孽之舉,就為樁錯案?衆人是不信,錯案不過丢了官職,最多人頭落地,這謀害欽差可是能誅九族的。正因如此,衆人急急将戚時修救出,旁人尚且能活,他恐就難了。
談起此,辛堯猛然想起寺中和尚,将方才事情略略一說,又去尋其餘的小沙彌。大和尚皆被誅除,屍身橫七豎八散落,但不見沙彌影子,因他們所住禅院偏僻,人又膽小,好些聚在一起瑟瑟發抖。見着人來如遭遇威脅幼獸,故作兇狠模樣。
且警惕極強,不論如何安撫都不願靠近,幸是先前上茶那小沙彌認得晚檸,在孩童群中亦有地位,幫着做了示範,才讓他們放松些,緩慢挪至跟前。
然就這麼一靠近,衆人方發覺,為何這些沙彌皆不言,隻“啊啊啊”吼叫,他們全被割了舌頭,無法言語。衆人心中駭然,想詢問些事,偏又不知如何開口。
蘇離定了定心神,示意晚檸詢問他們中是否有認字會寫的,好些搖了搖頭,但亦有稀稀落落幾個舉手,兼之上茶的沙彌皆是識字的。叫得衆人松口氣之餘,更為憤怒,其中含義便是這裡頭不單有窮苦人家,怕富貴出身子弟也不乏,如何不叫他們惱怒。
此點并非說豪富之家性命尊貴,而因富貴子女出入皆有侍從女婢陪從,若出門,必不會獨行。他們遇險之難,乃常人四五倍,如此一算,不知有多少幼童窮人慘遭毒手。
蘇離越想眉頭皺得越緊,尤是見他們寫下文字後,更是如此,上茶沙彌來此不久,故手仍是細嫩。然有好些待了幾載,按他們所知,此處面上是寺廟,實則為賊窩——說賊窩都是輕的,單單他們所見就有不下百人喪命,這般行徑已不是普通土匪強盜能辦成,定是與官府勾結。
隻他們并不知此處到底為何,就見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端看着像搬運貨物,且每隔段時間還有新人送入,一批批的,不曉有何用。這便罷了,然為隐藏私密,凡有人來投宿,成人無一能留的性命,财物被搶,連帶妻妾都不得幸免。唯有幼童尚有一息機會,如他們般,割了舌頭留作沙彌。
此處這般多沙彌,皆如此來的,也有年歲略長些知事,不願同流合污,留在此處的。惜全部失蹤了,再找不到,其下場可想而知。這般事一多,也無人敢反抗,一直持續到現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