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夕,越歲甯去到迎冬的帳篷裡沐浴,騎了大半天駱駝,她身上滿是風沙。
迎冬幫她脫衣裳,看到她大腿上磨出的痕迹,心中泛起一陣心疼:“紅成這樣,都快破皮了,等會兒我給你抹些藥膏。”
越歲甯毫不在意,比起騎在駝背上的自在,這點小傷無足挂齒。戈壁狂風不斷,幹燥得很,她這兩天感覺臉上都快吹裂開了,她掬起一捧水抹在臉上,筋骨裡的疲憊都驅散大半。
“謝執玉說到了燕楚就教我騎馬。”越歲甯扭頭對着迎冬笑笑,臉頰露出兩個甜甜的梨渦,眉目流轉間,一片粲然晶瑩。
迎冬沒有她樂觀,每天都擔驚受怕,她一面用熏籠給越歲甯熏衣裳,一面說:“萬一他們發現了你的身份可如何是好?最開始那幾天,我夜裡覺都睡不着。”
“我們也算死過好幾次了,事已至此,沒什麼好怕的。”越歲甯在旁邊勸她。
迎冬長歎了口氣,埋怨:“這些時日我瞧着謝太子冰壺秋月,一看便是至情至性的真君子。咱們那位殿下若是有他的擔當,也不用咱們整日提心吊膽。”
越歲甯微微垂下眼眸,她何嘗沒有這種隐憂。有時候她都忍不住羨慕謝嘉敏,她有個世上最好的兄長,關心愛護她。
而她的兄長,隻會喝着她的血,躲在她的身後躲避可能到來的風雨。
人與人之間的差别,比人跟豬的差别還要大。
越歲甯明白,為越顯傷神是不合算的,她扭過頭,看到書案上一堆針線下面露出的書頁一角,問:“對了,上次給你的書看完了嗎?看完了我再給你找幾本新的。”
迎冬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杏目瞪得溜圓:“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就不是讀書的料,眼睛都看花了也不認識那些字兒。”
“況且我讀書有什麼用呢?我又不去考狀元。”
越歲甯搖搖頭,覺得她這想法不對:“不去考狀元,以後我們逃出去了,你去幫人寫信謀生也好呀。”
迎冬滿面抗拒:“我去做繡娘,去當浣衣媽子給人洗衣裳……”
反正就是不要讀書。
“你跟蕭殿下學的吧?我聽說蕭殿下就很愛讀書。”
“是嗎?我都沒有意識到。”越歲甯仰面躺在浴桶裡,但是不知不覺之間,她确實已經習慣了跟着謝執玉一起寫字讀書。
以前她覺得念書寫字是很無趣的事情,為了應付薛楚安,勉強學了幾個字。跟在謝執玉身邊,盡管行路辛苦,不像在定北王府時那般閑散,不過他仍舊每日裡要讀很多書,教她寫一些字。
“時間不早了,我要趕緊回去了。”越歲甯聽到梆子聲,急急忙忙從浴桶裡爬出來。
迎冬拿起棉巾上前,幫她把身上的水漬擦幹,又用裹巾将她胸口緊緊束縛住,這才伺候她穿上衣服。
從迎冬的帳篷裡出來,天已經黑透,漫天星子沉浮,一輪彎月如鈎。營地裡篝火熊熊燃燒,跳躍的火焰映照着胡人們古銅色的面龐,勾勒出一張張笑逐顔開的輪廓。
結束了一天漫長而艱辛的旅程,胡人們圍坐在篝火旁飲酒跳舞,氣氛熱烈而歡快。看到越歲甯打面前經過,紛紛招呼她過去喝酒,她擺擺手拒絕,躲過流光溢彩的胡姬堆,繞回氈房。
這些胡姬美豔大膽,絲毫沒有中原女子的内斂含蓄,白日裡她便看到有好幾個胡姬将雲章堵在氈房後面,吓得他慌不擇路地跑掉。
雲章向來沉穩,她還是頭一回看他如此慌張,偷偷笑了下,沒想到被他發現,臉都快紅成螃蟹。
往氈房走的路上,她又想到,為何這些胡姬沒去糾纏謝執玉?
論相貌,他在這行人裡數一數二,論風度,也無人及得上他,照說胡姬應當很是喜歡他才對。
如是想着很快就到了氈房外,正要掀簾進去,卻聽到裡面傳來女子嬌媚的聲音。
“阿伊娜心甘情願服侍将軍,願追随将軍一輩子。”女子目光灼灼地望向案前坐着的男子,他跪坐在蒲團上,腰背筆挺,衣袍端莊一絲不苟,整個人流淌出不容侵犯的矜貴。
别人都說她是部落最美麗的女子,稱她為安塞明珠,但在瓊枝玉樹般的男子面前,也不免露怯。來時她已仔細沐浴過,身穿一身月色露肩胡裝,因為過度的緊張和激動,她仔細撲過粉的一雙香肩甚至輕輕地打起了寒戰。
撞上這種事,越歲甯比阿伊娜還要緊張,她渾身的血都沖到了腦門,好不容易才捂着自己的嘴忍着沒有尖叫出聲。
她冷靜下來,捂着眼睛打算去迎冬帳子裡湊合一夜,又聽到謝執玉道:“你我素不相識,何談一輩子?”
他的語調平和,聲音聽起來也是那般悅耳,甚至帶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阿伊娜頓時羞紅了臉,臻首低垂,耳垂染上了一層少女特有的動人紅暈,她道:“将軍與我素不相識,卻在危難之際施以援手,我仰慕将軍的無私膽氣,一見傾心,願以一己之身回報将軍。”
“我幫商隊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實在不足挂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