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黃道吉日,宜婚嫁。”
翟文通盯着那本厚厚的黃曆,滿是老繭的手在那幾個字上撫過一遍又一遍,才終于擡頭看向兩個一言不發的兒子,
“不日成親,看你這幅頹喪樣子,有幾日沒有好好收拾過自己了。”
“阙兒,帶你哥去梳洗打扮打扮。”
翟阙遲鈍了兩秒才答應,又被翟文通訓斥了兩句,
“你怎麼也是這幅喪氣樣子。給你娶嫂子,你不高興嗎?”
翟阙指了指已經幾日不修邊幅,心不在焉的翟朔,
“我二哥這樣,我高興得起來嘛?”
翟文通起身負手踱步至窗邊,又挑揀起宅子的不是來,
“聖人賞你的宅子裡,數這座最小最偏,你還偏選這座成婚。興道坊和太平坊那兩座雕梁繡柱,哪一座不比這座體面?”
“那兩座送人了。”
“送誰了?聖人的賞賜,你也敢送人!你可真是不像話!”
“何粟。”
這個名字一出,原本吹胡子瞪眼的人登時熄了火,低聲道,
“我告訴你,今後忘了這個名字,不許再提。若是讓柳太傅知道,不知道又得生出多少事來。别忘了,玉門軍的撫恤還在太傅手裡,許與不許,何時許,都在他一念之間。”
“失了孩子,又沒銀兩,那些陣亡将士的爹娘該如何過活。”
“這是聖人賜婚,不是兒戲。你若是還顧惜翟家上上下下百餘口人的性命,就給我本本分分,不許節外生枝。”
“聖人讓你在京完婚,又讓你成婚之前不許出長安,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他是想用這樁婚事名正言順将你捆在長安他才能放心。大婚之前,你哪裡也不許去。”
翟文通言辭激烈,翟阙剛想開口辯駁幾句,卻見翟朔緩緩起身,
“孩兒知道了。”
-
三書六禮,納征請期。
三月十七,柳府前十裡紅妝,滿城繁花都失了顔色。翟家世子一襲紅裝,将柳家姑娘迎進翟府。
新房内,紅燭搖曳,嫁衣如霞。
紅燭淚盡,出閣的姑娘也沒等來她新婚的夫婿。
酒醉的新郎早就一襲紅衣翻身上馬,月華如霜,鋪盡了“負心人”的歸程。
快馬疾馳,一路不知跌了幾回,跑遠了長安。荒無人煙的關外,迎面卻傳來一陣馬蹄聲響。
皎皎月色,馬背上那抹身影逐漸清晰,對方看清他的模樣也是一愣,旋即相視一笑,半晌無言。晚風橫吹,将時間也吹停了般。
何粟率先下了馬,捧着錦盒行至他馬前,
“鴛鴦玉佩,樂此今夕,和鳴鳳凰。”
翟朔俯身從盒中拾起一枚玉佩來,剔透晶瑩,通體溫潤,雕的是鴛鴦交頸的模樣,他直起身子,一松手,玉佩堪堪錯過盒子,磕在地上的石頭上,叮當一聲脆響,碎了滿地。
“少來。”
翟朔翻身下馬,腳步是晃晃悠悠,被何粟攙了一把,才在道邊的石上坐穩。
冷風撲簌,吹得何粟長發亂舞,翟朔仰頭看着他,
“何老闆,你日夜兼程,不會就是為了送我新婚賀禮吧?”
何粟眼神閃避,半晌終于咬了咬唇面搖頭。
翟朔心中仿佛一塊巨石落地,卻聽他繼續道,
“我要走了。跟你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