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阙被勒令不準出門,隻能看着幾人早出晚歸了半月。
院中的梨花落了一日又一日,翟阙抱着慈恩坐在檐下看着如系掃了一日又一日。
她是個不多話卻要強的,不願翟阙幫她做些什麼,推辭之言不過是時靜夷已替他們付了房費,付了錢便是客。
翟阙便隻能日複一日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活像個盼郎歸的人婦,竟比在家時還悶些。為解乏悶和心中不能出力的不自在,他便自己去後院燒水,給幾人浣起了換下的衣裳。
被唐蓮撞見又是一陣說教,
“我們有手有腳的,不需要你做什麼,這不是你該做的。”
翟阙也一時上頭,
“我也有手有腳,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還不需要旁人來告訴我。”
兩人嗆了幾句不歡而散後,唐蓮竟是兩日沒歸家。
時靜夷和裴長嬴隻說是戰況膠着,看着兩人說話支支吾吾,翟阙心中便明白他們沒說實情。
看着今夜唐蓮又是沒有回來的迹象,待何家院裡的人都睡下後,翟阙悄悄溜出了門,回頭确認木門已阖好,才憑借模糊的記憶往城門的方向去。
那夜他跟着如系星夜出來時,崇州還是一片安定光景,如今隔了半個月再出門,卻看到各家各戶都挂了白色紙錢串起的經幡,高高地插在門前的匾額下,随風飄蕩像幽靈般如影随形。
不少紙錢被風吹落卷落在灰土中,層層疊疊鋪起了一條路。
看着滿城戴孝,紙錢鋪路,翟阙方覺自己有多天真可笑。不論外間形勢有多險峻,他隻被人安穩地護在一隅,家中有父母兄長,在外有愛人好友,從前到現在,他從來都沒有獨自直面過什麼。這段日子,他隻覺得悶得厲害,卻不知在他煩悶之際,多少人永遠地失去了活命的機會。
崇州城牆與涼州比起來不算高,卻是碧瓦朱檐,華美秀麗,讓翟阙進城時都多瞧了幾眼。當時他還在心中盤算着讓唐蓮空時把圖紙畫下,等回家時讓二哥依樣改改涼州城牆的沉悶之氣。
如今隻是靠近,翟阙就能聞到城牆處濃郁的血腥之氣。
負傷的士兵圍坐在篝火旁,傷處隻被白布簡單地包紮了下,聽見動靜,也隻是擡頭木然地望着從城外射來的帶着明火的箭落在腳邊。
翟阙親眼看着一支箭貫穿了城牆上一人的胸口,那人便直愣愣地趴在城牆邊,沒了呼吸。
斷肢碎肉,刀槍流矢,遍地屍首,這才是真實的崇州守城半月。
殺喊聲不絕于耳,翟阙隻覺耳中轟隆作響,心跳也變得劇烈起來。新一波的攻勢上來了,休憩的士兵登時亂作一團。
眼見箭矢如流星般射來,翟阙慌忙拽住眼前亂竄的瘦小士兵躲在了草垛裡。
瘦小的士兵轉頭過來道了謝,翟阙這才看清他的眼睛上覆着一條白布,白布上赫然是兩個血窟窿。他壓下心中的恐懼,哆嗦地問道,
“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