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有什麼事,等我們出去之後,我再答應你不遲。如今咱們休要說這些!”
珊麻哥朵猶如枯樹枝般黃瘦的手緊拉着霍止瘁不放,她兩眼中發出幽光,一眨不眨地擡頭仰望着少女。
“女公子,綿兒年幼,又剛拜過尊兄為師。日後他有不是,請女公子上禀骠騎将軍,隻管說他、教他、千萬千萬不要讓這小子走上歪路。”
“要他學他阿父禀性剛直、學大将軍那樣做個正人君子、更要學骠騎将軍那漢家血性!我不求他出人頭地,隻要他活得坦蕩,對得起自己便夠了!”
說完,珊麻哥朵朝兒子看去,指着霍止瘁。
“綿兒,快快下跪,向女公子磕頭!”
張綿聽見母親的話,眼中早已蓄滿淚水。小孩二話不說,便向霍止瘁拜倒。
霍止瘁一把扶起他,連聲道:“夫人!我答應你不難,隻要你也答應我一件事便成!”
“女公子請說!”
“我要你們母子兩個都平平安安回到家中,你養好身子,到那時,你們一家三口再來我家,謝我兄長就是了!”
珊麻哥朵知道霍止瘁的用意,她微微一笑,風姿卓絕,眼中卻是一派凄然。
“女公子,多謝您這般好心。隻是,上天要帶人走,哪個都留不住。不管是漢人、還是匈奴人,到頭來都逃不掉一個‘死’字。”
“我能活着來到大漢,能陪着我夫君與孩子過了這些日子,我很是知足。這回那些人要選新人,自然容不下我。”
“沒有前任珊麻的血祭天,他們那位新珊麻,又怎會坐穩那個位子、得到族人承認?他們這回,就是沖着我來的。女公子你被我牽連,才會受這些苦楚。”
珊麻哥朵嘴角微斜,似乎已經看到了今夜那即将舉行的祭典。
她自從跟随張骞回到大漢後,因一直纏綿病榻,對生死早已看淡。
因此哪怕昔日的族人要取她性命,她也不放在心上。
唯有丈夫與兒子,她委實是萬般不舍。如今事态危急,珊麻哥朵隻求能保住兒子重回丈夫身邊,她甘願舍命以換衆人。
她又對彌忒道:“阿弟,之前幸好能遇上你們,說清了當年的事。我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你是休屠部的勇士,照顧女公子與綿兒的事,就有勞你了!”
彌忒聽着二人方才的交談,心裡極不好受。他咬咬牙,低聲道:
“阿姊,我本該聽你的話才對。可你也說了,要聽女公子的話。我也請你,依女公子的話!”
珊麻哥朵見二人如此執拗,心中五味雜陳,不由得白了彌忒一眼,隻道:
“你如今便不聽我的話,日後你可有得苦頭吃了!”
說着,她目光飛快掠過霍止瘁。彌忒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霍止瘁卻不曾留意,她見張綿哭得兩眼紅腫,勸道:
“阿綿,你愛練蹴鞠,想不想日後練給阿父阿母看?”
阿綿拼命點頭。“想的!阿母,你往後要每日看着我踢球,不許走開!”
珊麻哥朵明知霍止瘁是借孩兒來打消自己輕生的念頭,但眼看兒子苦苦哀求的模樣,她當真心如刀割,哪忍開口拒絕?
正在此時,彌忒忽然豎起手指,示意她們低聲。
霍止瘁與珊麻哥朵随即住口,連張綿也被彌忒一把摟住,輕輕捂住他的嘴巴。
又過得好一陣,果然有人推門進來。
隻見六名守衛,簇擁着一人在中間,向他們逼近。
霍止瘁擡頭一看,見那些身高體壯、手執彎刀的男子當中,赫然站着一個女子。
這女子看着隻得三十出頭,雪膚細膩,杏眼盈潤,左邊腮上現出一個小小的笑靥,看着甚是可親。
霍止瘁與彌忒見這女子,都不禁一怔,卻聽得守衛開口道:
“你們讓開!耽誤了診治,唯你們是問!”
彌忒冷冷道:“你們捉我阿姊來,害得她病發,如今都成了别人的過錯!”
那守衛嘿嘿一笑,反問道:“她自己沒福,扔下族人跑來這兒,惹得一身病,難不成倒是我們的錯?”
他身後幾人聞言,無不哈哈大笑,笑聲中滿是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