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薄唇柔軟而微冷,扣住她手腕的大掌卻滾燙無比,仿佛能将她燙傷一般。
如拜入宗門那日的大典上如出一轍,知搖腕骨被他攥得生緊,甚至能感覺到他手用力到輕輕顫着。
到底還是把人給惹毛了,知搖仰頭想跟他解釋,卻見他雙目露出精芒般定在她面上。
“你可知……我是誰?”
又是這句話。
他的眼也如上次那般深沉,如同深淵般恨不能将她整個人吞噬。
但前世今生這人都幫過她,知搖并未氣惱,但架不住心底懼怕,放柔聲線,抑制不住的染上幾分懼色輕顫,“我知道……知道的。”
雲行眼底微光亮起,但那張臉仍舊如霜凍,做不出絲毫欣喜神情,就連心頭也生不出丁點激蕩,攥着她的手腕不自控的又加重力道。
這樣一副面孔落在知搖眼裡,還是怒着的。
實在疼痛,她咬牙強忍着,眼尾還是不受控制漫上了绯紅水光。
她口中忍疼快速道,“你是雲行,歸一宗宗主關門弟子!劍術一流,修為強勁,身份尊貴……“
知搖話沒說完,雲行眼底光芒卻倏而消退,睨見她眼尾绯紅以及微蹙娥眉,兀的似被蛇咬般将她飛快松開,後退一步。
“方才是瞧見你嘴角沾了醬汁,是提醒過你的,但是你沒有注意……”
知搖解釋着,亮出自己的食指給他展示自己并未說謊。
雲行淡掃了眼她指尖,斂起眸光,“劍術一流。修為強勁、身份尊貴……”
他口中喃喃念着,緩慢轉過身,“你認識的我便隻是這些嗎?”
聲音極低,被風一吹就散,知搖隻聽見隻言片語,也沒敢上前問個究竟。
天地遼闊,草木皆新。
他緩慢離去的背影,好似一片雪花飄搖在天地之中,竟生出幾分寂寥落寞。
知搖有些不懂,眼前這男人天資卓絕,身份尊貴,于她而言是站在頂端的人,是她無論修煉多少年都無法企及的存在,緣何會露出如此氣态。
可能無論到哪個階段都會有煩惱,誰也無需豔羨誰。
離了那條河流,雲行一路返回住所。
一腳踏上走廊階梯,喉頭兀的腥甜,張口噴出血霧,身形踉跄不已,一手快速撐着漆紅圓柱方才穩住身形。
“雲行?”
前方傳來略微蒼老的嗓音,雲行擡頭看去,玄微長老正朝他快步走來。
他擡手想不着痕迹擦去嘴角血迹,但卻已經來不及。
玄微一步上前扣住他手腕搭上脈搏,一股靈力注入遊走他周身,原本嚴肅的臉瞬間凝重。
“心緒浮動怎的如此之厲害?”
雲行用手背擦去唇角血漬,看着嫣紅的液體在手背留下一條斜線,眼底毫光閃爍,“方才修煉過猛了。”
玄微長老見狀伸手用力緊握着他手臂,給他渡入靈力舒緩,有些無奈道,“你這小子,這心緒浮動,我還以為你對誰動了心,不是就好,修煉可要切忌貪功猛進。”
雲行神色淡然颔首點頭,“雲行記下了。”
玄微欣慰拍拍他肩頭,“你近日修為又有精進,今日不便,改日再随我入一趟斬情殿吧。”
雲行應下,“是。”
玄微欣慰笑開,扶着雲行朝前走,“沈雲星那小子呢?性子那般跳脫,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要見他一次可真不容易,否則他在,眼下還能搭把手,照看你幾日。”
雲行蹙起眉尖,“不必。”
玄微笑着側眼睨他,“你是宗門内唯一的無情道劍修,必然會承受異樣眼光,有個肯主動靠近你的人不易,切記要珍惜。“
“長老又怎知,主動靠近不是另有圖謀?”
“你、唉……”
*
峰下的河流邊風徐徐吹動,帶着瀑布激濺起的水霧,吹在人身上絲絲冰涼。
知搖揉了揉被雲行捏痛的手腕,便面色輕松的躺在草坪上看風景。
上輩子确實畏懼他,但這輩子想通了,對他的畏懼并不到心底。
他剛修無情道,七情六欲被拔除了不知多少,對待旁人的情緒自然不能做到如普通人那般随心自如。
人雖然也有些臭屁,被惹毛了就會問别人知不知道他是誰,但他人是好的,知搖心裡這麼笃定着。
耳畔兀的又回響起他先前說的話來。
什麼都不做,待到碰上危險該如何是好?
正沉吟着,餘光就瞥見河對面樹林中數隻鳥雀被驚飛而出,有道身影正在緩緩從密林中踏出。
還有些距離,知搖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想起方才在後面追她的沈雲星,心下還是緊繃,幾乎是下意識的要躲。
草坪一眼便可收入眼底,她四下張望,最後看向那飛流而下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