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軍團駐地,醫務室。
在儀器的滴滴聲中,白瑾秋緩緩睜開眼。耀目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依然活着的事實。
背叛者的暗槍沒能帶走他的命,強大的自愈能力甚至讓他醒來得比預想中要早許多。
隔着一層薄薄的簾子,房間裡彌漫着藥物的氣味和濃郁的血腥氣,醫療儀器一刻不停地響着。
在不久前的突襲中受傷的戰士還沒有安頓完畢,醫務室的外間隐隐傳來軍醫忙碌的聲音,而他所在的裡間都是重傷員,經過優先搶救,此時已經安靜下來。
醫療倉全部滿員,裡面是傷勢慘重的士兵,剩下躺在這裡的則是重傷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的人。
一旁的明遙正在整理藥品和醫療儀器,一時沒有注意到他醒來,他就這麼看着雪白的天花闆,很久沒有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輕喚了一聲:“明遙。”
明遙怔了一下,驚訝地轉過頭。
“白上将……”
明遙話沒說到一半,便被白瑾秋打斷了。
“他呢?”很輕的兩個字,聽不出情緒,仿佛隻是随口一問,卻讓明遙瞬間沉默下來。
“容少校他……”
明遙頓了頓,最終歎了口氣:“請節哀。”
白瑾秋嘴唇動了動,過了一會,他坐起來,輕聲問道:“他在哪?”
明遙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沒有悲傷,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冰冷,隻有一片空白。
“帶我去找他。”白瑾秋緩緩道。
白瑾秋身上的傷口還沒有愈合,他的傷不輕,放在旁人身上是緻命傷的程度,經過了處理仍然在滲着血,但他沒有理會。
明遙露出了擔憂的神色,想阻止,但看到白瑾秋的表情終究沒有動手把他按回去,隻是溫聲勸道:“您的傷勢很重,現在還不能動。剛才您被送過來之前心跳都已經弱得快沒有了。”
按理說他的傷勢不至于此,但白瑾秋此前确實表現出了極度的衰弱,到了瀕死的程度,一路上的搶救都沒什麼效果,像是求生的本能從他的體内被抹除了。如果不是他的身體經過無數次藥物強化,他這次大概真的要……
白瑾秋平靜地轉眸看向他,聲音輕緩:“帶我去找他。”
明遙和他對視了片刻。
此時的白瑾秋沒有表現出絲毫平時給人的壓迫感,甚至連日常的威嚴冷肅都沒有,隻是安靜地看着他,但他卻無法拒絕這人的要求。
他終究是妥協了,歎了口氣說:“我帶您去。”
白瑾秋站起身,身體輕輕晃動了一下,扶了一下床邊的扶手。繃帶下方滲出了更多的血液,他的臉色似乎又慘白了一些,但神情依舊沒什麼變化。
明遙替他披上了軍服外套,努力讓自己忽視那刺目的血迹,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他都不會聽,沒有再勸。
重傷的身體讓每一步都是艱難。
白瑾秋走得很慢,不時需要扶牆休息一會,冷汗順着臉頰滴落,唇色慘白毫無血色。
一路上,不斷有第二軍團的部下看過來,上前關心他的傷勢,勸他回醫務室休息。
白瑾秋像是沒有聽到,或許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回話,或許是需要竭盡力氣才能讓自己邁動腳步不至于倒下,始終沉默着沒有說話。
來到安置間的門口,他停下腳步,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過了足有兩三分鐘,才緩緩推開門。
房間裡的溫度很低,打開門的一瞬間,冰冷和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那人安靜地躺在前方的台子上,身上蓋着一層白布,遮住了滿身的血迹。
慘白的燈光打下來,照得青年清瘦的臉頰無比蒼白,冰雕似的,毫無生氣。
戰場之上,生死無常。沒有人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為逝去的戰友整理遺容,将逝者僞裝成睡着的樣子安撫生者。
每一場的戰争都必然伴随着死亡。給白上将的愛人留出單獨的一個房間,是第二軍團的戰士唯一能為他們的長官做的事了。
白瑾秋站在原地,過了很久,才一步一步走過去,站在那人面前,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
手指觸碰到的皮膚是冰冷的,霜雪般的溫度,再無往日的溫暖和柔軟。
沒有人注意到,白瑾秋的手指在那一刻顫抖得有多厲害。
他再無法欺騙自己。這一切都是噩夢。
白瑾秋輕輕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愛人,垂落的長發遮住了他臉上的神色,聲音很輕,但語氣平靜,沒有回頭地對身後的人說:
“出去吧,讓我和他單獨待一會兒。”
他的身後,明遙和不放心跟來的第二軍将領對視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留給他們的背影中,身披軍裝的Omega上将身影依舊挺拔,沒有一絲悲痛崩潰的迹象。
房門關閉了,房間裡隻剩下生死相隔的兩個人。
白瑾秋輕輕呼了口氣,挺直的脊背彎了下來。
他在容止汀身邊坐下來,就像這些年來的無數個晚歸的夜晚,回到房間坐在愛人的床邊,理了理那人沾了血迹和灰塵的發絲,俯身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止汀。”
身披軍服的Omega将軍低着頭,烏黑的長發垂落在雪白的布單上,像是落在雪地上一抹墨色。
“你前段時間不是說,想結婚了嗎。”
“下一次休戰期,我們就回安全區登記。”
“Alpha和Omega在婚前進行最終标記,登記結婚需要經過Omega保護協會的審查。但我想他們不會認為我是被你強迫标記的。”
“也許他們會問問你有沒有被我強迫?”白瑾秋說着,輕輕彎了下嘴角,嘴角的弧度輕輕顫動。
“等到戰争結束,我們再補辦婚禮。或者你想在軍團裡辦婚禮也可以,他們一定會起哄鬧得很厲害。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
“别看他們整天說我是A裝O,其實我什麼性别他們清楚得很。别以為我不知道,那群混小子私下裡開玩笑都叫我戰場上的高嶺之花,碰一下斷一根骨頭。”
“我看他們還是訓練任務太少了。”
“你說,現在這朵高嶺之花被你摘走了,會不會有人來跟你搶婚?”
“不過沒事,真有人敢來鬧你就讓他來找我單挑,看看他能不能撐過一分鐘。”
“我已經準備好戒指了。”
他從儲物器中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是兩枚銀白的素戒。
“是我自己做的,用彌天半年前換下來的一塊殘損的外甲材料,應該還算有紀念意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沒有專門的制作工具,我做了好多次尺寸都不合适,這次尺寸終于做對了,但是款式太單調,本來打算找機會弄些工具做得好看些,再用來求婚的。”